吴正芳:“娘,鞋拖找不到。”
杨冬花穿着花边裤子,低头把腌菜收了起来。
刘雪松从包里翻出来一瓶香水,把陈舒珊拉了过来:“来点儿吗?”
“破学校什么人都招,谁知道他们身上带来多少病菌?”香水喷到手腕,陈舒珊嗅了两口。
刘雪蓉同情极了,一样小声:“你好倒霉啊……她身上会不会有虱子?我听说这种人……你懂的吧?”
回家,我运气不好,回不了家了。
镜面里换了场景,三人来到宿舍,是一间六人寝,四四方方一间房,三张木质上下床,空出来的是橱柜。她来的不算早,也不是最晚的。
推开门进去,吴正芳明显愣了一愣,迎面靠窗的两张床分别坐着一个女孩,是少女时代的陈舒珊和刘雪蓉,手里在摆弄什么东西。她没见过这样的姑娘,皮肤雪白雪白的,眼睛乌黑乌黑的,手上戴着一串手钏,穿着无袖短裙,踩着半指长的低跟鞋,长发披肩、皓齿唇红,精致的像是描出来的画。
镜面里的小女孩长得黑而瘦小, 从父亲背后探出头来:“爹,俺以后在这里念书,早晚要学会坐车,你过来继续帮俺研究研究呗,要不你和俺娘走了俺咋坐车啊?”
吴父讷讷点头,跟司机打了个招呼,继续回头看站牌。
连蒙带猜的加问人,总算顺利来到了学校,下了车的小黑少女忘了走路,抬头仰望高大巍峨的教学楼,这是她即将度过三年时光的校园。吴林和杨冬花拎着行李下来,吴林见状啧啧道:“你看看她,哪里像个姑娘家,还嫌自个不够黑哪?”
吴林的视线始终跟着她,等走到眼前又不看人,直挺挺地站着看空气:“你也不回来看一眼,你还知道自己是人生人养的,知不知道自己还有爹娘?!我还以为我没生过孩子!”
吴正芳喉咙滚动,不吭不响地跪下,肩膀筛糠似的抖。
杨冬花早已泣不成声,跟着她面对面跪了下来,做出一个温柔友善的笑容,伸出双手似是想要拥抱她,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试探着碰触她的身体,不知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是不知道在哪里下手,叹息道:“长、长这么大啦?”
陈舒珊顺胸口,脸色难看:“你别说了……”
陈舒珊和刘雪蓉打量眼前的一家人,皮肤皱巴巴的、黑黝黝的,耷拉着嘴角,蓬头垢面嘴唇干裂,眉毛杂乱从没修理过,眼睛也不能灵活地转动,愚笨又粗鲁的乡下人。脚下穿着黑布鞋,有一股很重的体味,衣服是捡来的吗?一身穷酸,街上的乞丐也比他们穿得好。
寝室虽然宽敞,但也不是大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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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冬花从编织袋里翻出来一顶坐车时摘下来的草帽,‘啪嗒’扣在女儿仰起的小脸上:“听见你爹说你没?俺俩生了个假小子呀?”
吴正芳对着帽子吹了口气,把杨冬花随便扣在她脑袋上的草帽拨正了,满不在乎:“反正都这么黑啦。”
厅堂里。
吴正芳愣愣地看着镜面里熟悉的面孔,恍如隔世,往日的情景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梁楚慢吞吞地蹭了过来,低声提醒道:“去吧,他们在等你。”
吴正芳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老人身上,隔得远,想是眼睛不好使了,两人远远看着她,可能看不清具体面容,犹豫着不敢认。吴正芳低头看一眼自己完整无损的身体,脑子仍然很钝,一步一步凭着本能、木头人似的走了过去。
吴林继续油盐不进的咆哮:“不要跟她讲话!让她跪!让她反省!”
吴正芳深深低着头,吴林一边大吼一边‘咕咚’坐到地上,老树皮一样的手臂把妻女搂进怀里,紧紧拥抱在一起:“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回家再收拾你!不孝的东西,还知道回来……小王八蛋!”
吴正芳心里一片苍茫,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地面,就算身处炼狱,她也不曾像此刻这样无助过。
吴正芳抬眼看她,陈舒珊客气地说:“不要碰我的东西,谢谢。”
气氛尴尬,做家长的帮女儿解围,顺便帮她建立朋友关系,在一个寝室,以后一起上课下课,都是朋友。杨冬花拉开行李包,把家里带来的食物分给几个人,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咸菜,但种类相当丰富。酸白菜、腌的甜蒜、咸蒜、腌萝卜干、腌黄瓜,用塑料袋包着,放在塑料大瓶子里,热情地邀请她们以后不要客气,大家一起吃,自家种的菜,很新鲜。
她说的话需要非常仔细地听才能听清楚,百里不同俗,小县城的普通话普及到了学校,而成人普遍还带着浓浓的乡土口音,陈舒珊别头掩鼻,一个劲的往后躲:“麻烦您离我远点可以吗?”
画面里的小黑少女无意识抬手摸自己女张飞一样的短发。
吴林在背后催促她进去,吴正芳走了进来,宽敞的寝室因为三个人和两大包行李的加入变得有些逼仄,吴林和杨冬花也看到了白雪似的小姑娘,一时有些拘束。寝室六张床铺,已被占了四张,只剩下靠窗的两张上铺,吴林看过床号,拆开包袱,把被褥放到空床上,就在陈舒珊的上面。
刘雪蓉松口气,随即听到‘吧嗒’一声响,小巧的机器吊在地上,吴正芳下意识弯腰帮她捡,陈舒珊一脚把MP3踢进对面的床底下。
第68章 恶鬼的小新娘 (第1/3页)
夏末秋初,九月时节, 盛夏的暑气余韵长存, 炽热的骄阳几乎就悬在头顶三尺之上, 好似挂在脑门上的大火炉, 烤得皮肤滚烫。
华城一中的校门口人来熙攘、群声鼎沸, 今天是新生开学的日子,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家三口是来得挺晚的一批了, 尽管起得足够早, 但挡不住路程太远, 一路舟车劳顿,赶到学校的时候也已临近下午, 日头正足,三人在街边打转。他们的小县城还没通公交车,一两块钱搭辆小三轮就能跑遍全县,于是三双眼睛对着站牌大眼瞪小眼, 密密麻麻的站名看都看不懂, 更遑论说是转车了。一家之主拍拍腰包, 背着手找了辆出租车问到华城一中多少钱,司机很热情:“哟, 小姑娘挺厉害的啊!”
吴林摸着汗湿的脸笑了,待司机报出大概的价格,笑容又僵在脸上,要了命了,怎么比他们坐长途车还贵!
吴林和杨冬花看着红衣人逐步走近,眯着眼睛仔细看,从她长开了的五官里辨出八分熟悉的影子,浑浊疲惫的眼睛蓦然瞪到最大,杨冬花呼吸急促,往前迎了一步,嗓子磨砂似的嘶哑:“是、是不是正芳?”
吴正芳没有回答,她的心像是结了冰,麻木而没有知觉,直到停在父母面前,睫毛颤抖,嘴唇蠕动想说话,这才发现自己在哭,眼泪串成行沿着脸颊往下掉,她视野模糊地看着两人满身风霜,鬓角生出的大把白发,比镜面上的面容老了何止三十岁。
犹记离别满青丝,转眼已是白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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