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一愣,脸色倏然变成了惨白,他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呯地一声四分五裂开来,后退了好几步、指着那个女人怪叫道:“是你!原来是你!”
“很不幸,是我。”女人冷冷一笑,将头上的斗笠和面纱尽数扯去。
看见她那张脸,一时间,大堂内所有人都齐齐地抽了一口气,因为那是一张……一张极其诡异,融合了极致的美和极致的丑陋为一体的脸。
她的脸从鼻梁中心均分为二,右侧的面容倾国倾城,眼波稍稍流动便有万般风情,可左侧的整张面庞都被灼烧过,皮肤全部褪去了、剩下翻卷烧黑萎缩的肉,眼珠直接镶嵌在上头,像是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血尸,十分恐怖。
有些稍微胆小的女修,才看了一眼便尖叫着转过头去再不敢看。偏偏那女子一点不遮掩,反而十分大方得体地站在大堂中央任由众人看去。
听了这话,洛北风故作惊讶地反问了一句:“什么?您说什么,这……”他又压低了声音装糊涂,“您说这小公子不是……”
“哼——”白衣修士恼怒,却还不知道自己被洛北风耍了,他翻翻眼睛里头射出一道杀气,便不再理会洛北风,转过身去,还嘀咕道:“从哪来的土包子,竟然不知道我说的是那个私生子沈璇。”
他说的声音不大,可息揽舟和洛北风都听得很是清楚。
“我没有忘!”沈学儒突然崩溃一般吼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那女子,“是你、是你——根本……根本……”
“根本不是人是么?”女子也不避讳,当着这天下修士的面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孩子出生以后,你看出来她并非人子,竟然惶恐而逃,再不相认。”
“那妖印是你布下的!”沈学儒身边那个美妾忽然明白过来,怨毒地看着这个女人。
女人轻笑一声,并不反驳,只是看着沈学儒、放软了声音轻声道:“人妖殊途,你抛弃我们母子,我本不怪你。你是这样风流纵情的人,我也知道韶光匆匆、定然留不住你。可是沈学儒!你为什么要让人来杀我!你为何要这般绝情赶尽杀绝!那是我的藏身之所、而且我只告诉过你一人——诞育这个孩子耗费了我大部分的妖力、你为何要让那些道士来杀我!”
沈
“要担心也是我担心,你比我小这么多,将来我修为若是倒退、年老色衰,保不齐你小子会踹了我去找个年轻漂亮的!”
“怎会!”洛北风看了看大伙儿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这儿,便坏笑一声在息揽舟惊讶的目光下凑过去飞速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我师兄就算是白发苍苍,也依旧美味得紧!”
息揽舟愣了愣,一边笑、一边忍不住用手去碰了碰被洛北风蹭过的嘴唇,酥酥麻麻的,像是整个心都徜徉在了阳光下的海水里。
又或者是在沈老爷子敬酒的时候,却偏生站起来跑到了沈家家眷那桌去敬酒的人,多半和沈家着盘根错节的家宅内斗有些牵扯关联,比如一直在暗中支持着三公子的华莲派。
钟灵玉所在的那一桌多半是一些江湖侠士,他们性格豪爽十分讲义气,加上钟灵玉的性格讨喜,少不得在宴会上是最热闹的一桌。不过,那些江湖人各个都是好手,虽然不是什么五大门派的高手,却也独当一面、能独步江湖。
“龙生龙、凤生凤,果然,婊|子的儿子,只会和这些江湖杂碎交好,吵吵嚷嚷、没有半分修士的样子。”息揽舟这桌有一个修士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至始至终,她的目光都只停留在沈学儒的身上,而沈学儒却害怕得躲到了众多玄衣卫和他那位得宠的姬妾身后。
“沈老爷子,自己做下的孽障,难道不敢认么?”女子步步紧逼,朝着沈学儒走过去,“当年你是如何对那‘毕灵山采药人’的,是如何骗得她尚未出阁便委身于你的,你又是如何花言巧语骗得她为你升下那个孩子的!然后,你又是如何抛弃她们母子、始乱终弃还放火烧了她全家的!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姑娘你说的这些事情我……我都……”
“你想说你都没做过是么?”女人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条帕子,那帕子上头用簪花小楷写着一首小诗,上头还精致地绣着一对恩恩爱爱的鸳鸯,鸳鸯的旁边,盖着一枚沈字小印。
“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女子念着上头的小诗,哼笑了一声,“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沈老爷,只怕你如今良眷在侧,早已忘了你当初的恩爱誓言了吧?”
然而苍颜白发、一语成谶,洛北风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成了他必须要去接受和面对的现实。
◎◎◎
这时候,沈家邀请的宾客基本上都到齐了,外头的礼乐一停,沈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冲大家招呼道:“各位、各位!今日,是沈某人小儿的满月酒,在下先饮尽此杯,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满座诸位皆举杯应承着,息揽舟和洛北风也少不得要执酒做做样子,可是他们这一桌上却坐着一个带着斗笠、面纱的黑衣女子,听见沈学儒说这些话,她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在这种大家都在说场面话、虚伪客套的场面下,显得有些突兀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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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揽舟皱了皱眉,并未发作。
“确实是有点吵,”洛北风却反常地凑合了一句,还笑着给那位修士斟了一杯酒,“我也不太喜欢这些江湖人。”
那修士盯着洛北风看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勾栏院里出来的烂婊|子,以为和沈老头春风一度、挺着个大肚子就想上山入沈家当夫人?谁知道是不是沈老爷的种。”
只是那一双冰冷狭长的眉眼,射出来的道道寒光,叫人不敢轻易上前。
沈学儒愣了愣,半晌才笑起来,斟了一杯酒递过去:“这位……姑娘,不知您所为何事?不如、等这宴会结束了,我再亲自邀请您到书房一叙?”
他说得客客气气,偏偏那女子满脸杀意,也不接那杯酒,只是轻笑一声,围着沈学儒缓慢地绕了一圈:“毕灵山下,镜福洞中,九月重阳,沈家老爷,可还记得你对那‘毕灵采药人’,说过什么?”
“沈老爷的风流债,难道还少了?”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头、打扮行为都很奇怪的女子,忽然抬头,冷冷地看着站在宴会中心的沈学儒。
“……”
宴会场上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她,她也一点不畏惧,缓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身黑色的长裙、头上戴着垂着厚纱的斗笠,她面上又覆盖着黑纱,看不真切面容。
020 风流薄幸债 (第2/3页)
鼓的样子,有些好笑地伸出手去顺了顺洛北风耳畔的碎发:“傻小子”。
洛北风郁卒地鼓了鼓腮帮,捉住息揽舟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把玩。
息揽舟倒觉得自从他答允了洛北风之后,他的师弟就变得有些粘人、爱撒娇,年龄也小上了好几岁,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儿怎么看怎么孩子气。伸出手弹了弹洛北风的额心,邪睨了他一眼:
不过,天下之大,什么样脾气的人没有,息揽舟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拿眼瞧着沈学儒带着他那位娇滴滴的美妾、抱着那刚满月的小孩一桌桌敬酒。
沈老爷子和沈家是人精,在安排住宿和布置坐席的时候大有讲究,可眼下在酒席上,更是大有看头,处处透露着一些关于天下宗门大势的隐秘。
比如未等沈老爷子主动敬酒就已经站起身凑过去的,多半是想要巴结沈老爷子和沈家的,里头有小宗、小户,自然也有一些名头响亮、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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