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还待再想下去,忽然觉得周身莫名有点冷?
瞧了瞧车窗车门,也都好好关着,刚想再确认一下,腰间的手臂就箍的他动弹不得。到了这会儿,崔茂怀终于后知后觉,虽然仍不大明白周辞渊干嘛冒冷气,但总归是转身歪头,一双黑亮的眸子目露疑惑望向了周辞渊。
周辞渊:“……”
周辞渊几乎被崔茂怀气笑了。两人相处日久,就崔茂怀的心思想法,不客气的说,他只需扫一眼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何况是有关他两人关系的,以为他不知道在他心里,暗暗为他划了多少道线!又在每条线的后面预备了多少对策和脱身之计?!
能放到铺子里做点心的,刚好为人细致耐心手也巧;酿酒的早前偏就在酒肆里做过活;犯官府邸的下人,也各有各的长处,待人接物,说话办事,总是有急用的……
“他们可不是我为怀弟备的。只是想着怀弟需要人手,就让人一直留意着,但凡背景干净适合你用的,便截流几日罢了。”
周辞渊两句话带过,像是不值一提。可正是这份时时刻刻都想着他、为他着想的心意,让崔茂怀更不知说什么好。
崔茂怀本还在探究周辞渊到底为什么生气,可一听他说起陈甲等人,自觉这是正事,立刻就跟着转移了注意力。小心翼翼朝他们坐的这架马车后看了一眼,见紧跟着马车的是邓管家和阿秋。其余从侯府来的护卫家仆皆押送着行李货物缓行在后。
崔茂怀稍稍放心,这才靠近周辞渊问道:“陈甲他们真的不要紧的吗?那个军真那么恐怖?”
常妈妈当日既坦白了她和常伯的身份,连带胡铁匠、陈甲等人,和他们是什么关系自然也说了清楚。
后沛的斧钺军,最初其实就是保护皇帝和皇室的护卫、暗卫。
斧钺者,虽有兵器酷刑的含义在,但钺者,同样是皇权代表中极其重要的礼器。据说当年这支禁军之所以被称之为斧钺军,正是皇权贵重不容冒犯、威严震慑之意。
乃至上到朝堂,下至百姓,竟无人敢提及斧钺军这三个字。
这让崔茂怀联想到了明朝某厂的存在。不过明朝不管是东厂西厂还是锦衣卫,对外狠毒,内里也就是权力油水之争。
斧钺军呢,却是一脚踏进这个坑,你,连带你的家人,你的子孙亲族,瞬间就都成了斧钺军随时可以征用牺牲的对象。至于那些犯官的后代亲眷,很多报说在牢里或流放路上死了,真相却是被投入了斧钺军暗无天日的地窟中“死训”!
“同类相残,杀戮不尽,这样的人,便是能重见光明,那还是人吗?”常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
而失踪的胡铁匠,就曾是地窟里的训官。
胡家世代为将,后遭人排挤,家中官职地位一代不如一代,但到胡铁匠时,他仍以自己的功夫本事当了禁军教头。
直到后沛被灭西迁,胡铁匠一心忠君报国、平乱还都,这才入了斧钺军。甚至心甘情愿在地底日夜练兵训人,可结果……
耳听眼见的全是贪腐私利,党阀相争,无止尽的自己人杀自己人。一桩桩冤案构陷不算,仅仅是斧钺军中的一介队率,因为看上了某官员家的小妾,官员不肯割爱。他就能给对方安一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证据确凿”之下,令其一家几十口人全部被斩。
又将其看中的小妾和官员幼女掠入家中!不久双双惨死……
胡铁匠于是愤而杀了那贼人。
跟着自己就成了斧钺军通缉追拿的对象。
被曾经的同僚、属下四处设伏,被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暗卫日夜追杀。几番不成后,竟用他两岁的女儿和怀孕六月的妻子做要挟……胡铁匠去了,自断一臂,甘愿被杀。却仍没能换下妻女的性命,眼睁睁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惨死。
本来那一战胡铁匠也活不了。幸亏当时的曲副统领常伯带人及时赶到,大庭广众之下,“确定”其已死……
“没想到,多年后,竟能在盛安相见……”
常妈妈笑着摇头,讲明白胡铁匠的身份后,再说到陈甲等人,又是一叹。他们,其实就是斧钺军曾经的预备役。
“斧钺军分正副统领又三军。每个统领分管的区域既有相合的,也有各自负责的。所以手下可供挑选的人也各有不同。比如胡将军是训练暗卫的,所以他手下的名单便是将来训练暗卫所用。只是历经战乱,曾经可用的人很多已经或死或搬离旧址。剩下的人,我们本想当作根本不存在的,哪料忽然得到消息,有人在征召这些人,所以只能把能联络的,提醒他们立刻离开……”
“陈甲这几个,或许和胡铁匠有些瓜葛,所以来了盛安。他们的身份背景有真有假,可现在再想细查,就太远了。斧钺军中曾专有一队人,据说明面上领着户部、吏部的身份,可随时抽调取阅全国户籍档案,专为埋伏眼线后手……”
崔茂怀简直被这么精密骇然的组织吓到了。更难想象这居然是一国君主默许存在运行的!
更可恶的是,据说许多被安插埋伏的人本身和家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目标目的。直到某日忽然被征召,这些人自然存疑,或是过去的时间太久、真正参与其中的父辈已死,为子孙的不愿参与此事,奈何家里偏和前朝斧钺军有关,一旦被举报,眼下的生活俱毁,家人势必遭殃……
没办法,很多人只能乖乖就范,越陷越深!
再硬气些的,跟着就能收到父母妻儿的断指。最后还不肯“配合”的,崔茂怀根本不忍再听了……
“常妈妈和常伯,不会有危险吧?”
心中的担心转了无数圈,崔茂怀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康才事发后,常妈妈和常伯身份同时曝光,最安全的做法本该将他二人也远远送走才是。但钦御司石峰已关注到崔宅,送崔大和崔月亮离开已经冒了风险,若是常伯一家也失踪了,岂非摆明了里面有猫腻?
尤其常伯至今昏迷,不易转移。又是上元节遇刺的被害人,身份实在敏感。依康才吐露的口供,外面还有人在找曲常……
所以不动,反倒是最好的应对!
“放心,康才及其手下突然失踪,外面自然有着急的人。只要他们肯动,就能惊起寻找曲常的人。咱们顺藤摸瓜,也就能查出对方的身份实力。”
周辞渊说着,还拍了拍崔茂怀的后背用以宽慰。却没有说他自怀疑崔家的几个仆人起,明查暗探派了多少人盯梢跟踪,能将康才抓个现行实则是最简单的一步。事先斩断康才传递消息的路线,查找与其联系的人,何时何地该放出什么消息□□,最终才在康才消失后,无论是康才的人还是钦御司的人,都没有将重点集中到崔茂怀身上……
“他,至今仍什么都不肯说?”崔茂怀又问。这个他,两人都清楚指的是谁。
却听周辞渊话音带笑,意有调侃,“要不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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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想那些都是前世的“丰功伟绩”,到底拿不到这世界来炫耀。跟着又想起周辞渊说他第一次出远门,上回纠结的山妖精怪,回忆起当日后来的情景,崔茂怀更没有说话的勇气,便只听周辞渊细细叮嘱。
“……路上不必赶,照眼下的速度,后天你能歇在间安县,也不用刻意避开。一切照预定行程走便是。”
“嗯。”
明明是他办的烂摊子,连重要的证人都忘了。周辞渊却始终一句抱怨责备都没有。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知耗费了多少心神手段,人力物力,替他将所有破绽都填补起来,保他周全平安……
“怎么了?”周辞渊敏锐的感觉到怀里人情绪变化。
“……”
周辞渊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在心下重重一叹。
往好的方面想,他的怀弟如今能发自内心、郑重的看到他对他的情谊,也算是前进了一步不是?总归他有的是耐心办法,便是他心上罩着千年万年的龟壳,他也总能撬开的……
于是周辞渊便在崔茂怀紧密关注他的目光中另起话题道:
“那六个人你安排的很好。如此便是陈甲等人将来有何不妥,对你铺子酒楼的经营也不会有影响。”
“……”
崔茂怀点头。再听到间安县,心中真是一言难尽。
当日事发他只顾着崔才,晚上又着紧安排崔大和月亮离开。直到这回旅程定下,周辞渊提及此地,崔茂怀还迟迟反应不过来,直到周辞渊说起金来年这个名字,崔茂怀才在心中“啊——”一声,想通其中关节。
金来年,后来随其妻子岳父,正定居于隶州间安县。
印象中那个一身暴发户装扮,挥着大宝石戒指的手不停抹汗、陪着笑脸为老乡寻出路的胖子至今印象深刻。崔茂怀很难想象那笑容和恳切的眼神是装出来的……
“此人并非康才一伙。他当初的确是认出了崔二才辛勤帮忙,康家是故意攀附。”周辞渊像是知道崔茂怀在想什么,立刻为他解惑。
只是这种附带私下编制的军属,遇到豁达、强势的明君还好,一旦落到多疑、或是是非不分的昏君手里,斧钺军的职能跟着也就变质了。
从前多作为仪仗队加贴身护卫军的存在,很快就衍生出其它功能:稽查边防将领的把柄以防其不轨之心。暗察朝廷大臣的私密以防这些人结党营私。埋伏在其他皇室成员身边以防他们谋反篡位。
这些手段表面看自然都是有利于皇帝,集中权利的。可是为帝王者,本该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如今却尽亲信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和消息。自然就会滋生出蝇营狗苟、一味猜测上意,阿谀奉承之辈,夹带着私心,用别人的脑袋换自己的官位富贵。再有宦党弄政,朝堂派系相互倾轧……
客观的说,后沛亡国真的一点不冤!
尤其听着斧钺军的那些手段,一旦被其盯上,下狱罢官那都是中了□□头奖的运气,动辄抄家灭族,次次血流成河仍不罢休……
崔茂怀却只摇摇头,跟着说了一句,“家里那些人也是你早备好的吧。”
他早该想到的。
哪里就有那么合适的人偏等着他,这边刚说要买人,上人行集市转了一圈就全有了。还都符合他的心里预期!
相交这么久,崔茂怀私下里不是没想过两人的未来。是和否的双项选择题里,选了否自然再无下文,也不用他多想。
可要是选了“是”,常伯和常妈妈曾对他分析的惨淡结局,他又该如何应对?倘若周辞渊真为了保全自己牺牲他,更可恶点甚至拿他当垫脚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他崔大少可不是洪霖平白任人欺负的,斗起狠来,鱼死网破,他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再回他的世界看一眼,周辞渊难道也有这份机缘概率?!
只是到了现在,就冲周辞渊对他的这份情谊,若将来真出了什么事,他就带上钱及早止损远远的跑路吧……反正离的远了任周辞渊诋毁他什么他都听不到,由着他编排自己树立他万年金刚钻直男形象也无所谓!
凭两人如今的关系,再言谢倒显得生分,可其他的……
“辞渊兄,纵使他日你我受阻不能在一道,我也绝不会怨恨你的!”崔茂怀突然正身望向周辞渊,言辞无比认真的道。
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周辞渊对他的感情。或许以后,他会再因时间、环境、种种外力改变,但至少此刻,绝无掺假!
105 第 105 章 (第2/3页)
宿在沿途州县,也不如盛安繁华便利,需要什么未必能立刻买到。你又是第一次出远门……”
周辞渊揽着崔茂怀难掩担忧。他的声音似乎也没刻意压低,但好像就容于这一方车马中唯二人听见,最后一点叹息,简直有缱绻的味道了。
崔茂怀莫名脸红了一下。本想告诉周辞渊,他崔大少别说国内,就是国外也是一年好几回的跑,根本没必要这么操心。
“你查过了?”崔茂怀虽是问句,但却可以肯定,“那康家的事,他知道吗?”
“自然要让他知道。明白其中厉害,他才清楚什么能说……”什么到死都不能吐露半个字。
周辞渊很自然的截了话尾,揉着崔茂怀的指头一副闲适模样。崔茂怀没注意到周辞渊的语言艺术,反倒因两人说起金来年勾起心绪,既感叹于金来年为人真诚,又感激周辞渊为他事事都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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