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小权想让我告白

《区区小权想让我告白》

75 你就像玫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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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两人走出通道,一路上没再说话了。

八月莫斯科的夜晚已经凉意渐起。白日里的喧嚣沉淀下来,空气里残留着阳光炙烤过柏油路的余温。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湿润的空气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斑——傍晚时下过一场短暂的雨,地面还是深色的,映着灯光和稀疏的树影,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温柔的朦胧里。

李艺率和权至龙一前一后走出剧院的侧门。

她没有提前通知哥哥安排的翻译来接她,只是提着装了乐谱和礼服裙的手提袋,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朝着预定酒店的方向走去。

“我这段时间几乎是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在练琴上,弹得好不是当然的嘛。”闻言,李艺率轻笑着,不过听到夸奖以后声音显然比刚刚开口时要放松许多,并且也终于生出了些对他的关心:

“住哪里?”

“昨天晚上时间太晚了,就在机场附近随便找了间酒店。”

刚刚看李艺率走出休息室时,她整个人像刚从火焰里走过,又像从黑暗里脱胎而出的样子,灼得他几乎要移不开眼。

她心情很好。

他能感觉得出来。

眼前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现在说一句话,能不能让她回头看看他?

嘴唇张了又合,权至龙试了两三次,声音卡在喉咙口,又很快被凉爽的夜风冻住。

他想说“你弹得真好”,想说“没有人能比舞台上的你更耀眼”,想说“对不起”……想说“我真的好想你”。

可是细密的话拥挤在胸口,越挤越乱,越乱越往下沉。

直至两人都不再说话,直至街上的人群渐渐稀疏。路灯的光带着水汽,朦胧得像隔着玻璃的倒影。

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

就在这段只剩下风声的路灯阴影下,权至龙终于再也忍不住:“艺率。”

身后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李艺率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

路灯在头顶轻飘飘亮着,光打在他睫毛上,在眼下落下一小片湿漉漉的投影。权至龙抿着唇,看上去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我……”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这句开头憋了整整两个月,终于在此刻倾倒而出:“我那天的态度……真的很抱歉。”

要说下去,要完整地说下去。

权至龙在心里重复又混乱地安慰自己:只要低头就好了,只要示弱就好了。他必须要展现出他的脆弱和需要……毕竟他实在无法接受失去她。只要能混过去,只要能再度拥有她——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他说着说着,眼睛忍不住开始游移起来,“我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话,也不该、也不该那样对你……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最近真的反思了很多自己……”

讲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整个人忽然怔住。

这些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竟让人意外地感到熟悉——几年以前,在洛根机场的咖啡馆里,他也是用同一套自责的说辞,重复不想失去她的恐惧。

“包括之前也是。”

他声音越说越低,眼神一寸寸垂下去,下意识伸手想碰她的指尖: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再多关注我一些。”

李艺率几乎能洞见那双微阖眼睑下的双眼满是渴望的黑洞,孩子气地摆弄着自己少得可怜的筹码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再多给我一点爱……好不好?”

他好湿漉,好落魄。

简直像是在五年前洛根机场被李艺率捡到时那样,干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露出流浪狗一样胆怯的牙齿,好像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

是不是在害怕我下一秒就会回避转身离开呢?

李艺率几乎要轻笑出来。

我不要。

明明若即若离的是他,忽冷忽热的是他,善于推拉的是他,不坚定地缩回壳里的也是他。怎么始作俑者倒是开始委屈起来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自作主张地陷入纠结痛苦,而后又以一副忏悔的姿态索要救赎。可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她也不能再这样视而不见地继续与他厮混下去。

我不要。

李艺率看着那张卸下舞台妆以后几乎软弱可欺的脸,知道她几乎要心软了,知道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重新捡起一只小动物纯粹的依恋……但她必须要忍住。

“是真心想要道歉挽回吗?”

她的声音轻薄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换来他忙不迭地点头。

“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这么做吗?”

“嗯。”

“是不管做什么都愿意吗?”

“……嗯。”

“那就好,”

像是得到了再满意不过的答案,李艺率轻笑一声,终于对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她朝他伸出手,语气轻快且无辜:“走吧。”

闻言,权至龙终于露出一个仿佛劫后余生一样的笑脸,忙不迭地抓住她的手,将指尖塞入缝隙,与她十指紧扣。

酒店顶层的豪华套房,李艺率打开房门招呼他走进,没去多看一眼落地窗外璀璨的灯火,自顾自领着他走进卧室,丢下一句随便坐就径直走向浴室。

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起,热气顺着缝隙氤氲而出。

权至龙僵坐着。

片刻后,他站起身绕着室内转了一圈,像某种刻板动作。他打量被换上真丝床单看上去分外柔软的睡床,拉开酒店床头柜的抽屉,又拉上窗帘,颇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来回踱步,继而又重新僵坐回去。

真奇怪。

明明是分外旖旎的氛围,可他却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李艺率披着雾霾蓝色的真丝睡袍带着雾气湿漉漉地走出来,皮肤熏得粉红,发尾还残存着水汽。

她随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向而后,走向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我最后再确认一次。无论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不妙的预感愈来愈强烈,权至龙的喉咙发紧,脊背上的寒毛竖起,却怎么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只好僵硬地点头。

“那就好。”

李艺率又说了一次,喉间咕哝成有些古怪的语调,似笑非笑地望进他的瞳孔深处:

“现在,脱衣服。”

*

随着时代的发展,衣服被赋予了远超御寒遮体的象征意义,逐渐演变成人们最直接的社会符号。

它是个体自主的体现,是构建自我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们和外部世界之间所建立的心理缓冲带,以帮助我们构建自信和安全感,应对各种复杂的场合——

而脱下衣物的动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便如同剥离自我,回归至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从“社会人”被剥离为“自然人”,暴露最原始的脆弱。

李艺率没有再重复第二遍,甚至没有用眼神催促,只是安静地束手站着,看他如同被摁住肩膀一样动弹不得。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布料摩擦皮肤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已经剥除了所有外在的伪装,整个人像被抽空一样,僵直地坐进椅子里:

完全赤裸。

被迫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连最薄弱的防线都不复存在。

空气变凉,毛孔收紧。明明是盛夏的天气,室内开了恒温空调,可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心跳被压进了喉咙里,噗通噗通地跳得耳膜嗡嗡作响。

眼前是李艺率松松垮垮地系着真丝睡袍。肤色白皙均匀,纤细地隐匿于布料之下,发散着诱人拜服的光泽。

可他不敢抬头,只能将视线死死钉在地面。

有东西一寸寸刮过他裸露的皮肤,被彻底洞穿,无所遁形,无处可逃……权至龙只知道自己整个人都被剥开了。

不,不只是身体,远不只那么简单。

在这样一个极度失权的时刻,那些被藏进他灵魂深处的东西,连带着最阴郁的一面也在这个瞬间被从漆黑的缝隙里一并被挖了出来——脆弱,自私,羞怯,恐惧,渴望……全都被迫摊开在灯光下。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小权你这家伙……在这种时候竟然也……”

在这样一种近乎被轻视的羞耻之中,权至龙难以抑制地弓下腰,整个人病态地燃烧着,牙齿挣扎地打着颤。

太烫了,太冷了,太狼狈了,太羞耻了……太窒息了。

意识在屈辱与渴望间摇摆,全身血液同时涌向皮肤表面,而他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所有华丽的鳞粉和精致的纹路都在强光下失去了迷惑性,只剩下脆弱易碎的本质。

在这一刻,

这个煎熬的时刻,权至龙只觉得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被抹掉了,消失了,不见了。

骨骼被抽离,身体变得透明,灵魂被剥离了形体摊开暴晒——每一寸褶皱都被轻易揭开,被审视,被斟酌,被选择,被重新定义,被覆上再也无法抹去的烙印。

抱抱我。

李艺率。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失焦的瞳孔紧缩着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暖棕色,清晰地窥见自己在那湖水里溺水的倒影。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终于得到了安抚——尽管动作敷衍又不甚熟练,但那双漂亮的手的确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分享着并不算温暖的体温。

权至龙这才有了些活着的真切实感。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在折磨我吗?

长久低头不见光,视觉残像里尽是一片混沌。而李艺率居高临下,水晶吊灯在她头顶撑开光晕,几乎要让他眩晕,只好又仓皇地阖上眼睑。

她终于开口了:“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是以为我在故意折磨你吗?”

“不,远没有这么简单……”

李艺率轻笑,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轻飘地在耳畔拂过:“我一直在说,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前提是你必须让我知道……可是小权,”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尾巴似的脚尖落在他的脚踝上,缓缓向上勾画着不存在的纹路,“有时候只靠我凭空猜测的游戏实在让我厌倦。”

权至龙的眼睛紧闭着,嘴唇紧抿着,身体紧绷着,看上去太狼狈了。

说真的,李艺率实在不想勉强他的。

可她实在舍不得就这样丢开他,也实在讨厌这种让她感到苦恼的现状。

我实在想要得到。

既然你不愿意向我坦白,那就只能由我亲手打开亲自窥看了——李艺率在心里这样默念着,悄悄说了一声抱歉。

“还记得我们在柏林的老房子里,看到过的照片吗?我和你说起过的……维肯。”

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不紧不慢地落下,声音轻缓地说起自己童年的快乐,说起那个午后的失落——末了,嗓音慢悠悠拂过耳际:

“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讨厌狗。但如果非要我选的话,它必须得先学会满心满眼只看得到我一个人才行。”

“这是几乎可以涵盖我一切情感价值观的标准——小权,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可以,但你必须也要付出同样价值的东西……”

这么说着,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好整以暇地看向他——“现在,轮到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

话音落下的瞬间,权至龙又仿佛被扼紧了咽喉。

他张着嘴除了喘气以外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上所有能用来伪装的肌肉都被抽空,完全瘫痪。

胸腔像被铁箍箍住,一圈一圈地收紧,眼前也白茫茫一片:

“……我还有的选吗?”

喉咙终于挤出一个压碎的嗬喘,随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

“我早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字一句都像是从撕裂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逃开吗?你以为我不会感到恐惧吗?你以为只有你在承受煎熬吗?!”

他说起那些患得患失的日夜,心底那疯狂滋长的嫉妒: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在我没有靠近你的时候,有一个人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没办法……我根本就没办法!我甚至不能去嫉妒他,更不能责怪你……我到底算什么啊!”

他哽咽着,语无伦次,又断断续续提起了曾经:“你以为我没有试过要远离你吗?你以为我没有试过要找另外一个人去代替你,去假装没有你我也可以好好生活吗?可我根本就做不到!只要一靠近别人我就只感觉到窒息和痛苦……我满脑子只想要你!”

在这样一个剥离了伪装,防线彻底崩溃的时刻,权至龙终于坦诚了一切——

他说起自己的焦渴,说起一直以来填补不满的空洞,说起患得患失,说起害怕被轻易抛下,说起粉饰太平,说起从高中时的暗恋,说起尝试过好多次想要找人代替却悲哀地发现这根本就做不到……在羞耻又煎熬中,他终于坦白了那些最阴暗的念头,最软弱的恐惧,最不甘的渴望。

胸腔尖锐地起伏攫取空气,经由肺部拉扯出不堪重负的呼哧声,眼泪失控地夺眶而出,词汇破碎又混乱:

“我早就被驯养,被打上印记,被套上项圈,早就属于你了!现在你要把绳子解开,说要让我选……我怎么选?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一直折磨我,反正这就是你最擅长的事!”

此情此景真是荒唐。

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个人望进来,就会窥见权至龙皮肤赤裸,满脸斑驳的泪痕,五官扭曲成不堪重负的模样。而在他身前一直抱着手臂的李艺率脸上竟忽然有古怪的笑意——

她的瞳孔明明灭灭,形状姣好的嘴唇轻轻抿起,睫毛如两尾蝶在微风细雨中振翅。似乎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确认终于已经完整得到……李艺率俯下身,贴向那枚几近崩溃的嘴唇。

舌头叠在一起,擦过微钝的虎牙。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可权至龙整个人却仿佛击中一样,变成扁扁小小的一片,黏在李艺率的嘴唇上,全凭本能在用牙齿和舌头打架。

呼吸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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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停在空中一寸,剧烈地颤抖着,短促的呼吸在胸腔发热。

台下的掌声如雨,人们站起鼓掌,大声疾呼。台上同样热烈,乐手们鼓掌甩弓,连指挥面对着她挥舞双臂鼓掌,朝着向人群示意——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李艺率只是怔怔地看着舞台上刺眼的顶灯,颤抖久久无法平息。

这未免也太没出息了些吧……

她在心里这样感叹。

“什么时候过来的?”

权至龙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走得不快不慢,步子轻轻飘着,整个人还沉醉在半个小时前全情投入的心悸之中。而权至龙则跟在她身后大约半步的位置。

其实如果是以往这样一起走,他早就习惯上来。伸手自然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帮忙提着,搂着她的肩膀像没骨头一样赖在她身上。

但今天,两人之间隔着两个月的沉默与争执,只能这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风吹过来时,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了些。

不过,见她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抗拒,权至龙还是悄悄抿起了唇角。

她从地狱重生了。

而地狱,并没有改变她灵魂的颜色。

她复活了。

**

柴赛的颁奖礼与李艺率前两次参加的比赛不同,是需要在所有组别、所有轮次的比赛全部结束后,才会统一举办一场联合颁奖典礼。

事实上,李艺率倒也没有在刻意冷落他。

此刻的她虽然身体有些脱力,可整个人却像被月光从头到尾洗过一样,轻盈,宁静。

夜风拂过她汗湿后又干透的发梢。

她享受着这一刻松弛和自在,因此对于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的身影,也同样生不出抗拒——当然也的确是有在刻意不去关照身后那个陷入漫长挣扎和思考的沉默目光。

权至龙想说的话有很多。

迎上那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心里倒也没再多出什么犹豫,她颇为自然地上前两步与他并肩。

“……昨天晚上刚下飞机。”

停顿片刻,权至龙看着她走近,心中一喜,抿着唇跟上她的脚步:“你今天的演奏很棒!恭喜你呀艺率……”

嘁,装什么呢!

她悄悄在心里腹诽。

权至龙:“…………”

“哦,那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他沉默片刻,继而又吞吞吐吐道,“我怕知道我来要不高兴。”

李艺率脚步微顿,又侧头看他一眼,像是第一天才真正认识他那样:“既然你会这样想,那干嘛还要来后台这边找我?”

75 你就像玫瑰一样 (第2/3页)

是奔向黎明的速度,是肺腑被灌满风的自由,是劫后余生的人站在悬崖上痛哭大笑的解放。

最后一个辉煌的主和弦被准确又凶猛地命中——一座山峰从胸膛之中硬生生被拔出来。

巨响之后,现场被压成真空。

因此演奏完成的选手只需要在三天后公布获奖名单时出席即可。

李艺率换好衣服拿着琴谱从休息室的候场通道走出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因为学业的问题她与权至龙总是聚少离多,但大概是在前一次争吵以后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此刻在狭长通道里与他四目相撞,李艺率竟又荒谬地生出些失而复得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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