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大门打开。
一群身穿黑色风衣、戴着防毒面具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是“特别工业督察队”,那个女人最忠诚的猎犬。
为首的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马鞭,目光在工人们身上扫视,最后停在了一个正在偷偷擦汗的童工身上。
“你,停下来了。”督察官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沉闷而扭曲。
“我……我只是眼睛进了灰……”孩子吓得浑身发抖。
“一千二百个。”前小提琴手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目光呆滞,“主管说了,前线需要炮弹。那位‘女皇’陛下准备对北方的蛮族用兵,如果完不成指标,全组连坐,晚饭取消。”
“一千二?!”老汉斯倒吸一口凉气,“上周还是八百!这根本不可能!机器会报废的!”
“机器报废了可以修。”工友转过头,那双眼睛里是一片死灰,“人报废了,外面还有大把的难民等着进来换面包。”
“那位大人说了,欧罗巴不需要眼泪,只需要汗水和血水。如果你们流不出汗水,那就流血吧。”
老汉斯死死地握着手里的扳手,指甲嵌进了肉里。他想冲上去,想把那个扳手砸在这个混蛋的脑袋上。但他不敢。他想起了家里的孙女,想起了那半张面包券。
他低下头,重新打开了车床的开关。
滋——
刀头切削黄铜的声音响起,尖锐刺耳。
身后的伊丽莎白被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主人,这是本月的死亡报告。”伊丽莎白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过度劳累和工厂事故,下城区已经死了三千多人。还有……因为取消了周日礼拜,教会那边反弹很大,几位红衣主教在广场上绝食抗议。”
“绝食?”沐瑶转过身,红裙在黑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就成全他们。把广场封起来,不许任何人送水送饭。既然想去见上帝,我就帮他们省张船票。”
她接过那份死亡报告,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壁炉里。
火焰吞噬了纸张,也吞噬了那三千个名字。
“伊丽莎白,你觉得我残忍吗?”沐瑶问道。
伊丽莎白低下头,不敢看那双眼睛:“我……不敢。”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沐瑶走到栏杆边,伸出那只戴着手套的左手,虚抓了一把空中的黑烟,“可是你看,这座城市现在的工业产值,是过去的五十倍。以前你们造一门大炮需要三个月,现在只需要三天。”
“陈庆之在海州造船,他在拼了命地追赶我。”
沐瑶的眼神变得幽深,望向遥远的东方。
“如果我不把欧罗巴变成一台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如果我不把这几亿人的骨头渣子都榨出来,怎么能逼出那个最强的他?”
“可是,民众已经到了极限……”伊丽莎白小声说道,“昨天,西区发生了暴动,虽然很快被镇压了,但……”
“极限?”
沐瑶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人类这种生物,最擅长的就是突破极限。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恐惧,再给一点点仇恨,他们就能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力量。”
她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一张地图上画了一条红线。
“传令下去,启动‘巴别塔’计划。”
伊丽莎白猛地抬头,脸色惨白:“现在?可是我们的钢材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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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汽笛。”老汉斯嘟囔着,摸索着床边的假腿。
三个月前,他还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钟表匠,在皇家大道有一间铺子。那时候,伦底纽姆还是那个优雅的雾都,绅士们拿着手杖在海德公园散步,淑女们的裙摆扫过洁净的石板路。
然后,那个东方女人来了。
以前的海德公园不见了。那些百年的橡树被砍光,变成了锅炉里的燃料。原本绿草如茵的草坪上,盖起了一排排简易的工棚和高耸入云的烟囱。黑烟滚滚而出,遮蔽了天空,让正午的太阳看起来像是一个发炎的红肿伤口。
路边贴着巨大的红黑色海报。海报上,那个东方女人手持长剑,站在坦克顶端,下方是一行狰狞的标语:
【工作就是自由,钢铁即是信仰】
“机器没有停,你为什么要停?”督察官走过去,并没有挥鞭子,而是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工号7452,怠工三秒。根据《战时劳动法》,扣除你全家三天的口粮。”
“不!求求您!我妈妈病了,她需要吃的!”孩子哭喊着跪下来抱住督察官的腿。
督察官一脚将孩子踢开,冷漠地看向周围噤若寒蝉的工人们。
“看来你们还不明白。”
他指了指头顶那些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
她没有烧杀抢掠,她只是颁布了一道《战时工业总动员令》。
一夜之间,所有的手工作坊被强制关闭。老汉斯的钟表铺被征收,里面的精密车床被一群穿着灰色制服的士兵搬走,运往了东区的兵工厂。至于他,因为懂得机械构造,被“荣幸”地分配到了第三炮弹厂,负责车削引信。
“汉斯!动作快点!迟到一分钟就要扣掉半张面包券!”
楼下传来房东太太尖利的叫喊。
老汉斯系好那条沾满油污的围裙,抓起桌上那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塞进兜里,推门而出。
在这个被钢铁和黑烟笼罩的城市里,这是唯一的语言。
……
铁玫瑰皇宫,顶层露台。
沐瑶端着一杯红茶,俯瞰着这座被她亲手改造的城市。黑色的烟雾在脚下翻滚,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吞没了曾经的辉煌与优雅。
“咳咳……”
老汉斯经过海报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昨天,就在这个位置,一个抱怨工时太长的年轻人被巡逻的宪兵当街拖走,说是送去“西伯利亚”挖矿——鬼知道那是哪里,反正去了的人没一个回来的。
到了厂区门口,巨大的铁门上方挂着那个令人胆寒的齿轮徽章。
“今天的指标是多少?”老汉斯问旁边的工友,一个原本是拉小提琴的落魄艺术家。
老汉斯看着车间里那吞吐着火舌的熔炉,看着那些在高温下赤裸着上身、皮肤被熏得黝黑如鬼魅的工人。
这里分明是地狱。
“咣当!”
就在这时,厂区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了一阵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冰冷的女声——那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声音,但谁都知道,那是谁的意志。
“市民们,为了伟大的欧罗巴联邦,为了抵御东方邪恶势力的入侵,我们必须让工业的血液沸腾起来。从今日起,所有工厂实行‘两班倒’制度,取消周日休息。每生产一吨钢铁,我们就离天堂更近一步。”
天堂?
第230章 雾都的黑色肺叶 (第1/3页)
伦底纽姆的清晨不再有钟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得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汽笛。那声音从泰晤士河畔新建的十二座巨型炼钢厂同时响起,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反复拉扯。
老汉斯翻了个身,那张祖传的橡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户玻璃在震动,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油腻黑垢——那是煤灰和晨雾混合后的产物。他咳嗽着坐起来,肺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油的棉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街上全是人。
灰色的洪流。
男人们戴着鸭舌帽,女人们裹着头巾,甚至还有不到车轮高的孩子。所有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没有人交谈,只有无数双皮靴踩在煤渣路面上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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