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轻轻挪开椅子,转到红杏这边。
到现在,小龙才有机会看到这男人的真面目,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英俊谈不上,还过得去,年纪约莫在二十五六之间。
红杏能嫁到这么个男人也不错,一个女人在江湖帮派里混并非常法,小龙心里这么想。
男的挽住红杏的手。
那原先候在帘外的小丫环打起了帘子。
“他是我娘家的命根子,希望你不要嫌他。”
“红杏不敢!”
小龙的胸膛有火在燃烧,他明白了,贵妇和男的是姑侄关系,娶红杏做媳妇,地点选在妓院里,这的确是千古奇谈,以红杏的灵慧,她怎么会答应这种事?
轩里,那贵妇人仍端坐原位不动。
小丫环靠近贵妇身侧。
“夫人,您不歇会儿?”小丫环带笑问,人小,但笑容里却透着狡黠。
“不,我要坐等天明,你来陪我喝两杯!”
“小婢……不敢!”
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小龙凭着一股冲动来到留香院,之后,他冷静下来,准备对这档事撒手不管,现在,这一声闷哼又激发了他潜意识中对红杏的那份情怀,去意立刻动摇。
轩里,贵妇人又开始喝酒,她说要坐等天明,不用说是要守护她侄子与红杏的洞房之夜,她为何要这样做,预测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故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是小龙的推断。
他一咬牙下了决心,远远从轩后绕过,到了那临时洞房的后面。
房里没灯火,但后面开着窗,自然的天光透过窗子,使房里的陈设呈露模糊的轮廓。
小龙凑近窗。
“小宝贝,听着,我看中的东西,绝对不容任何人沾染。”是近于老年人的声音,很低,但十分沉重。
“这是……夫人作的主。”红杏的声音。
声音发自床上。
小龙发觉一个高大的黑影坐在床沿,不用说,红杏是在床上,而那男的一定已躺在地上。
“不管谁作的主,你是我的人。”
“如果夫人追究……”
“我会应付。”
“我怕……”
“宝贝,别错过这大好良辰,来,我们……”
“哎!”
小龙不能再听下去,他当然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情急智生,他从地上捡起一个鹅卵石,朝那花轩掷去。
“砰!”很大的声音。
“什么人?”喝声中,贵妇人射出花轩,左右一望,奔向这边房门。
一个黑影,巨鹰般穿后窗而出。
小龙已闪在一旁。
那黑影手里还抱着一个人,脚沾地再起,越墙而逝。
小龙窒了窒才回过意来,紧跟着追去。
院墙之外是街巷,有灯火也有行人。
小龙站在巷子里傻了眼,他失去了追的目标。
照理,仅先后一步之差,那挟抱着红杏而遁的应该不致脱出视线,但却没了影儿。
从刚才听到房里传出的几句对话判断,红杏与那闯入者并非陌生,而且与贵妇人之间似有某种相连的关系,其目的是要占有红杏,而当场红杏并没反抗的意思。
红杏是这么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么?
小龙一肚子的窝囊,哭笑不得。
折腾了大半夜,如果就此罢手,的确心有未甘,而潜意识中对红杏那份微妙的情感仍有很大的力量,于是,他顺着巷子快步走去。
失去了对象,只好瞎摸瞎撞,下意识中是希望凑巧撞上,这是人之常情。
转过一条巷,又一条巷。
距大街愈来愈远,也更僻静。
“汪汪!”两声犬吠遥遥传来。
小龙心中一动,掠上一间民房的屋顶,极目遥望,只见一溜黑烟似的影子从视线中消失。
他连想都不想地顺方向追了下去,追了一程,眼前出现一大片黑影,细一辨认,已然到了迭生事故的磨坊。
很隐秘的地方,小龙心想,要是换了自己,也会选择这地方。
磨坊,对小龙来说是轻车熟路的所在。
他在距离磨坊一段短距离的暗影中停了下来,他想:“如果不久前所见惊鸿一瞥的人影就是自己要追逐的对象,那对方已选择了磨坊绝无疑问,而对方若警觉被迫的话,会暗中观察一段时间以保安全,自己如果一口气追过去,定会被发现……”
心念之中,他朝与磨坊成直角的方位奔去,尽量利用地形地物掩蔽行动。
到了相当距离,林木逐渐稠密,他一个大转折,由侧方扑向磨坊。
沿着边墙悄悄游动,到窗边停下来用耳朵细听。
第三个窗子,也是最后一个后窗,他一侧耳静气,便听到了声音,这使他精神大振。
“宝贝……这地方不怕有人打扰了。”
“唔!”
“那婆娘安排得真绝,可是老夫技高一筹,哈哈哈哈……”笑声放大,即使不靠窗也可以听得很清楚,显然相当得意。
“如果……夫人追了来……”
“绝无可能。”
“要是夫人动了真火,她不会放过我……”
“小宝贝,老夫会替你作主,生米成熟饭,她便没耍头了,这不是第一次。”
“可是……”
“宝贝,别尽谈这些了,这地方没锦帐牙床,但草垫酥软,别有一番风味,来,宽衣解带吧!”
小龙血脉涌胀,他已听出里面的正是红杏和那挟持她离开留香院的老色狼,而红杏是甘愿献身的。
窗里传出沙沙的声音。
小龙一挫牙,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里面的声音立即静止。
小龙心念一转,绕到后门口的空地,大喝一声,“给我滚出来!”
没有反应。
小龙的身躯在发抖,他相当激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起自身后:“你是浪子小龙?”
小龙陡吃一惊,他只顾后门,人已到了他身后。
“不错!”旋身转面,一看,心头又是猛震。
晦暗的光线中,一个怪人站在当面,锦袍,五彩面具,乍看像庙里人扮的神像。
小龙努力一定神,立即想到一个人。
“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彩云令主’?”
“嗯!你还真有见识!”他承认了。
小龙心中又起了一阵激荡,彩云令主,神秘而又恐怖的人物,武林中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人惹得起,是个传奇性的巨擘大憨。
“浪子,你何故追踪老夫?”彩云令主发问。
“揭穿你阁下的兽行!”
“兽行?”
“不错,你老而无耻,专门蹂躏黄花闺女。”
“你听谁说的?”
“本人亲目所见,亲耳所闻。”
“哈哈哈哈……”狂笑撕裂了空间,单只这笑声就足以慑人心神。
等对方自动停止了笑声,小龙才又开口。
“阁下要否认么?”
“否认?那岂非是天大的笑话,老夫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人敢过问……”仰头望天,一副不可一世之态。
“本人现在就要过问。”小龙已铁定了心。
“你凭什么过问?”
“手中剑!”说着,握剑的手紧了紧。
“初生之犊不怕虎,浪子,老夫很欣赏你的胆识,面对着老夫,竟然还能说得出狠话。”
小龙突然想到了“潜龙手”甄一仁,潜龙手是对方的手下,而自己就曾输在潜龙手的气势之下,不但应承投效天一会,同时还服下了“归心丸”,照已知的情况推测,对方很可能是自己未来的主人,等自己私事办完,就得正式入会……
“阁下是天一会的主人?”小龙脱口问出。
“不是!”彩云令主回答得很干脆。
小龙为之一愕,对方否认是天一会的主人,但不久前磨坊夺宝之役,那名被杀的武土临死吐露主人是彩云令主,难道那是借名头唬人,或者根本上是两回事?
“真的不是?”
“假不了的。”
“那太好了,咱们剑底下见分晓。”
“你……居然敢向老夫挑战?”
“事实已经形成,改变不了。”
场面沉寂了片刻。
“浪子!”彩云令主沉声开口:“你如此不顾生死,是不是为了那小娘们?”小娘们指的当然是红杏。
“不错!”小龙无法否认。
“她喜欢你?”
“那是她自己的事。”
“你喜欢她?”
“谈不上!”矛盾的答应,事实上小龙对红杏是下意识的喜爱,因为她太可人,但因了余巧巧,他不能和她结合,而现在红杏的表现,却又使他大起反感,甚至有些恨她。
人心多变,所以表现在行为上便成了矛盾。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小龙想了想才接下去:“为了武土的行事原则。”
“嘿嘿,很冠冕堂皇,你可曾想到这妄逞意气的原则会使你丧命?”
“本人从没想过会在别人剑下丧生。”回答的很狂,傲气十足。
“很好,老夫就让你想一次!”呛地一声,亮出了剑。夜色很浓,但在黑暗中时间久了,眼睛便会习惯。
小龙为对方亮剑的姿势感到一凛,那是毫无瑕疵的超级名家架势。
潜龙手对他的评语言犹在耳,占先机,不能待敌之势成,犹如兵法上说的半渡而击之。
“呛!”小龙也亮了剑,没有作势,只凭着那股旺盛的斗志,上步欺身出剑。
对非常之敌,必须用非常之方。
金铁交鸣声中,双方各退了一步。
这一击,使小龙信心更增,毫不迟滞,第二剑又告出手,用的是他自悟的杀手绝招。
触目惊心的场面叠了出来。
小龙往复使用同一招式,他不能变招,换了任何其他招式,都无法与对方抗衡。
红杏幽然出现门边,眸子在放光。
小龙并不知道红杏的出现,他必须全心全力对敌,人剑已化为一体,虽是同一招式,但凌厉不减,这一招还没碰到过真正的对手,他屈于潜龙手是气势未能占先机,如果硬碰硬相对,胜负之数便难预料了。
全力的搏斗,心、意、神、气已运用到极限。
这种打法,是不会持续太久的。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
激烈的画面骤然中止。
小龙的剑尖刺进彩云令主的心窝,彩云令主的剑尖停在小龙的左上臂,剑尖都已入肉,所不同的是一在要害,一在无碍的部位。
小龙是赢家,他只消一送剑,彩云令主不死也重伤。
双方就如此僵住,不前刺也不收剑。
夜暗中仍可见到濡湿扩大的血影。
“浪子,你何不更进一步?”
“本人不想要你的命!”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本人放弃这一次。”
“你会后悔!”
“绝不!”
小龙收剑,后退,对方的剑尖自然离开左上臂。
彩云令主向后踉跄了一步。转身,疾奔而去。
小龙长长舒了一口气,垂下剑。
红杏上前。
小龙这才发觉红杏已经在场,目光扫过去,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
两人默然对视。
许久,红杏进出一句话道:“浪子,我恨你!”
这句话,大大出乎小龙意料之外,以为是听错了,同时也大大伤了小龙的心。
“你……恨我?”
“对,恨你,谁要你管我的闲事?”
“破坏了你的好事?”小龙愤极反笑。
“一点不错。”
“拍!”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得红杏连退了三四步。
“你……打我?”红杏手捂住脸。
“打你?”小龙咬牙切齿:“我还想杀你,宰了你这不要脸的女人。”
“我哪里不要脸?”
“留香院洞房不成,竟然又甘愿到此地跟彩云令主同圆春梦,我……瞎了眼,把你当好女人看。”
“……”红杏浑身发抖,下唇紧咬。
小龙收剑入鞘。
“浪子,你……不是要杀我么?”声音也是激颤的。
“不值得!”
“……”红杏口唇抖动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眸子里闪出了泪光。
“你还不走?”小龙语音冷酷无情,现在,他对红杏除了鄙视再没别的。
“我……恨你,”红杏又说了一遍我恨你,嘤咛一声,掩面奔离,转眼没入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小龙笑了,是愤极,也是自嘲,他当了一次傻瓜,做了一件没来由的笨事。
但随之而来的感觉是幻灭和空虚。
子夜。
迟升的月亮露出了惨白的脸。
小龙仍木在当场,不管是恨是爱,红杏在他心头的影子是拂不掉的,他不懂,为什么天生她这么一副美丽的躯壳,却赋给她这么一个低贱的灵魂。
蓦地,一个耳熟的女人声音道:“浪子,你完全错了,犯了极大的错误。”
小龙转动目光,出现身前的赫然是胭脂狼霍香,一见这狠心的女人,小龙的无名火烧了起来,要不是她唆使,他就不会做今晚这件窝心事。
“在下犯了什么错?”小龙气呼呼地。
“你不该放走可怕的敌人。”
“什么可怕的敌人?”
“彩云令主!”
“他真是在下的敌人么?”
“以前也许不是,但从现在起他会不择手段要你的命,我敢用人头打赌。”
小龙在气愤中根本不以胭脂狼的这句话为意。
“我问你,你到底在捣什么鬼?”小龙不再称她芳驾而改称你。
“我……捣鬼?”胭脂狼手指自己鼻子笑笑。
“难道不是?”
“你什么意思?”
“你曾阻止我跟红杏来往,后来又变成撮合的姿态,你说说看,企图是什么?”
胭脂狼默然了片刻,才悠悠启口。
“这很简单,先前你们应该是敌对的双方,我担心你别有所图对她不利,所以阻止,后来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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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太迫近,因为轩里灯光很强,会照到脸。顾盼之下,发现靠窗边有蓬高与人齐的花树,枝繁叶密,如果从枝缝叶隙内望,便当极了。
轻轻地,悄然到了花树之后,用手指拨开挡住视线的枝叶,一看,全身的血管暴胀起来。
轩里摆了一桌极精致的酒席,席上一共三个人,居中上位坐的是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年纪在四十之间,看上去极具威仪。
红杏与那男的双双举杯,向妇人敬酒。
贵妇人笑逐颜开地喝下了酒。
“红杏,我选中你是你的造化!”贵妇人开了口。
男的牵着红杏出了花轩,转向右侧方的廊头房门。
的确很像一对新人,可惜是在妓院里。
“搅局!”小龙又想到这字眼,如何搅法?胭脂狼的用心何在?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打定主意。
新人进了房,上栓的声音。
新房不燃灯,这也是千古未闻的怪事。
一男一女左右打横对坐,男的身着锦衣,背对窗子,看不到面目年龄,女的赫然是红杏,粉颈低垂,一脸凄苦之色。
这贵妇人是何身份?
那男的是何许人?
红杏怎会到这种肮脏地方来陪酒?
胭脂狼说红杏准备献身的对象就是这男人么?
“废话,给我坐下!”
“是!”小丫环在侧下方挨着椅子坐下。
小龙大不是味道,红杏已随那男的进了房,难道自己是专程来看人家圆房喝酒的?他突然兴起了退走的念头,红杏并非被迫,而自己是属于余巧巧的,去管这闲事不但无聊而且毫无道理。
他正要退身……
一声低沉的闷哼,突然从房里传出,很低,没惊动轩里的贵妇人,但小龙是确确实实地听到了。
“是,夫人!”红杏低了低头。
“我知道这地方办这种事不太合适,不过……将来回去要隆重补礼,不会让你受委曲的。”
“是的,夫人!”
“谢夫人成全!”红杏深深欠身。
“谢姑妈的美意!”男的即席做了个揖。
“哈哈哈哈!”贵妇人得意地长笑一声,然后抬手道:“进洞房吧,别耽误了吉时。”
贵妇人举杯。
“祝福你俩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红杏和那男的双双起立,举杯,接受了敬酒。
第十一章 各逞心机 互争长短 (第2/3页)
有人在喝酒,帘外矮几上坐了个十来岁的小丫环。
小龙隐起身,打量了一下形势,正面有小丫环看着,当然无法接近,侧方和后方都开着窗子,倒是很理想的窥探角凄。
于是,他沿墙角弓身穿越花丛,绕到侧方。
红杏为什么要这样做?
胭脂狼巴巴地找到客店,传这消息,请自己来阻止这桩行为,目的是什么?
小龙左思右想,忽然踌躇起来,该不该伸手管这档事?红杏曾对自己表示过爱,但言词闪烁,而彼此间说有一层微妙的关系可以,说相爱还谈不上,她有她的自由,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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