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要跌你自己去跌。」
「不行啦,我长这样不是那种搞笑的料……」
「难道我就是吗!」
最后无可奈何的,只获得了那三张座垫。而且还是薄得跟仙贝一样的座垫。旺季、刘志美和秀丽都沉默的盯着那扁扁的座垫,谁都没有抱怨。有总比没有好,大概吧。可是就连小气秀丽所煎的仙贝,肯定都比这座垫厚些吧。将座垫让给旺季与刘志美以及秀丽,迅和燕青、皋韩升则站在一旁听。
旺季努力重拾方才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威严,干咳了几声。
或许是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副荒谬的景象,打从长老走进院落里,便一直都是这个表情。
「噗噗噗……噗哈哈哈!」
看到旺季一脚踩住地板木条,企图拔出另一只脚的模样,长老终于忍不住,一边槌着地板一边放声大笑了起来。这个臭老头。此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个冲动,想用大摺扇朝他那牛山濯灌的光头打下去吧。就连旺季都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想在红州境内就阻止这件事发生吗?」
「是的。要是蝗虫继续扩散出去,到了明年春天就会席卷全国领土。您应该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吧,长老。会酿成大蝗灾。现在飞往紫州的数量还不多,趁现在——终结这一切吧。」
「……你这么说,可知道距离红风吹来还剩几天吗?」
「依照往年惯例预测,大约七天左右。」
「果然掌握得很清楚啊。不过那是往年的惯例,今年的观测结果不同——是三天后。」
「……要靠人为力量镇压蝗灾是不可能的。一旦发生,就只有等待自然结束。就算是使用南旃檀来施行人海战术,顶多也只能将受灾程度压制到最低限度,没办法再更进一步。不过根据缥家数百年来的观测,只有在很罕见的情形下,能一口气消灭蝗虫、终止蝗灾。在那种情形下,不可思议的,几十万只蝗虫会在一夜之间全数消灭。」
「对其他农作物不会有影响吗?」
「不会。死的只有黑色的飞蝗而已。而且次年也不会再反覆出现蝗灾。可是原因一直没找出来。不知道是天候因素,还是土壤因素,又或是毒物反应。蝗灾结束时的情况五花八门,向来都是推测是因为几种自然偶发因素同时出现而产生的结果……」
「……而现在判断是因为某种疫病,是吗?而且还是只有飞蝗会罹患的疫病。」
「是的。这也是近十几年来才发现的结果。这份研究至今一直持续进行,但试验的结果……想以人工方式传播该种疫病时却几乎没有成功过。一直无法顺利令蝗虫感染这种疫病。」
旺季眯着眼睛注视长老。
「……您刚说『几乎』没有成功?」
「……要传染病一口气扩散开来,需要配合特定的气候条件。从往年的例子看来,需要的有连绵不断的长雨、高温多湿以及多雾。当满足这三种条件时,疫病传染的机率就会一举提高。」
志美咬紧双唇。
「……需要雾,是吗?若是红山大溪谷的话,一整年都在起雾……虽然夏天结束到初秋来临的这段期间,气候处于高温多湿,但慢慢就会越来越干燥,雨是几乎不会下。」
「——不,红风吹起的前兆,不就是连续数日的起雾吗?此时气温也会略显上升。」
燕青听得不禁哑然。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对别州气候如此了若指掌的大官。
「……的确,那是红风吹来的前兆。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那不是每次都一定会发生的。再说……关于起雾,这半个月来已经发生过几次了,今年说不定已经不会再发生。从风向与气候以及气温,能够正确预测飞蝗的动向。不如利用红风席卷后的三天,搭配驯鸟与人海战术,尽可能多消灭一些飞蝗数量,或许这是比较可行的方法……」
「——长老,请您直说吧。这三天内有没有可能发生起雾的现象?」
长久的沉默之后,长老望向窗外。
「……如果依据往年观测结果来判断,可能性是零……可是,若根据长久以来,生活在红州的我个人感觉,总觉得再一天之后,或许会发生浓雾与下雨的情形……」
「……如果真那样的话?」
「就能趁机放出已感染了疫病的变色飞蝗。在各个地方分别放出几只,相信就能一口气扩散疫病了。不过,这再怎么说都只是理论。这十数年来都未曾发生过蝗灾,所以实际上连一次都没有试验过。」
也就是说,就算真的起雾了,究竟是否真能成功依然未可知。
「——我明白了,长老。请下令全社寺做好随时都能放出染病飞蝗的准备。」
「……旺季将军。」
「——我们就等雾。」
「……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有让术者施行法术解决的办法?」
秀丽与志美露出惊讶的反应,因为这正是他们想问的。
「就算有那种办法,施展法术的人也会死。这种法术和收妖驱邪不同,要能影响气候变动,不是纯正血统的最高位术者是办不到的。不能因为朝廷犯下的错误,就要术者用性命去收拾残局。再说,现在羽家这里也没有能办到这一点的术者。」
秀丽抬头朝旺季看去。
「羽家……是指仙洞令尹羽羽大人吗?」
「没错。那种法术是缥门羽家特有的风系统术式。若要请求施术,只能依赖羽家了。然而,目前羽家的最高位术者只有羽羽大人。我没说错吧?长老·羽章。」
「……的确没错。除了家兄羽羽之外,我族已无第二人被赐予最高位术者的地位。我本人也是不具异能的。再说……事实上,连我都没实际看过家兄施展法术,能有多少功效也是无法肯定——」
「那种事无所谓。我们不可能要求羽羽大人做这件事——等待自然产生的浓雾吧。若是没有发生,再按照原订计划施行人海战术。我最痛恨总是要术者或巫女成为人柱来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秀丽突然想起前往蓝州九彩江中途发生的事。在河川湍急处,人们流行一种从船上将人形馒头放水流的习俗。据说那是数十年前,某位监察御史因为人柱这种事太愚蠢而愤然将吃到一半的馒头丢进水里所演变成的习俗。事后蓝州州牧告诉秀丽,那位监察御史就是旺季。而现在,秀丽才确实感受到这件事的真实性。而且他如今依然——
「……一点都没变呢。」
燕青似乎也想起同一件事,在秀丽身边如此低语。
秀丽紧咬着嘴唇,不愿承认自己终于了解为什么迅会选择旺季做他的主君了。
「请**寺和各郡府及御史携手合作,全面协助消灭各地蝗群,并且减轻蝗虫即将前往地区的受灾状况。希望能在官民联手下终止蝗灾。如果有什么是朝廷或州府办得到的事,也请别客气尽管提出——长老,我们打从心底感谢缥家的全面协助。」
最后这句话,终于让长老脸上的表情略为和缓了起来。
「……你的外孙璃樱大人,和红御史一起做了很多努力。他真的很像你及飞燕小姐……血缘关系,果然是无法斩断的。」
「……能够帮得上忙,那是最好的。」
旺季只回应了这么一句话。
「……接下来,红御史,你打算怎么做?」
走出那座破院落后,旺季回头这么问秀丽。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分头行动可以吗?」
「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是。」
「无妨。既然缥家愿意出面相助了,就不愁人手不足。那么我们就在此别过。」
「——旺季将军。」
不自觉的自己已出声喊住他。
旺季以贵族的优雅姿态转身。那件紫藤色的美丽战袍穿在他身上真的很相称。紫色是王的颜色。
秀丽抿着嘴,望向那双目光犀利又深如湖水的双眸。
见面至今才过了半日,但秀丽早巳从燕青和**寺的人那里听说了许多关于旺季的事。自己亲眼见识过了,也认为他毫无缺点。虽然是天赋英才,却不给人太过完美的印象,就像是层层叠起的牢固地基,形成今日不动如山的旺季。秀丽是这么觉得的。构成这座地基的材料,或许并非全都洁白无瑕,然而秀丽依然找不出任何能够否定他的地方。
这一点和葵长官很像,而他散发的气质比葵长官更为冷硬,充满某种意志。
那双如深深湖底般的双眸之中,看见了什么。
那里有着现在的刘辉所不曾拥有的光芒。
秀丽突然察觉,身为一个臣子,现在的想法真是要不得的。他之所以期望平息蝗灾,并不是为了刘辉。秀丽如果不是刘辉的臣子,现在应该也不会来到红州吧。然而旺季却不管这世上有没有刘辉这个人,他都会来到这里。
旺季的主君就只有旺季自己,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如果过分的要求称为野心的话,旺季的要求究竟真能称为野心吗?看起来,他只是一阶一阶的往上爬,并拿取眼前有的东西而已。
(刘辉)
现在的秀丽无法否定旺季。一点都没办法。即使如此。
秀丽突然对旺季行了一个对身分最高贵者的最敬礼。尽管只是站着行礼。
「……红州是我爹的故乡。谢谢您前来帮助红州。」
深深地,打从心底表达谢意。
这时,旺季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秀丽看不到。只听见他的声音。
「……既然你选择了从缥家回来,就表示你选择到最后都做一名官员吧?」
「……」
「既是如此,你的本质就是『官员』。无论你的愿望为何,这身分都不会改变。官员必须为民鞠躬尽瘁,因此不管你的主君是刘辉还是别人,其实都与此无关。做为一名官员才是你的骄傲与心愿,而不是为刘辉而生。就像我不会改变一样,其实你的『主君』就是你自己,而不是紫刘辉。」
秀丽表情变得僵硬。而且——无法否认他说的话。
「……偶尔会出现这样的官员。不管侍奉的是明君或是昏君,都不会有所改变,始终贯彻自己的意志。不选择国王,不去跟随特定的对象,只为国为民……然而你却只对紫刘辉一人唯唯诺诺,受他左右,毫不抵抗的放弃了自己的意志。无论遭遇多么蛮横粗暴的对待都默默忍耐。只有在紫刘辉面前,你变成一个脑袋空空的笨女人。我不会相信这样的官员,也不需要被男人花言巧语利用的女人来担任官员。」
秀丽找不到反驳的话。这大概和在缥家时被迅指责的一样吧。只是旺季选择了比迅更辛辣不留情的说法,而且不像葵皇毅用冷嘲热讽的方式,反而更令人难受。
旺季转身,紫藤色的衣摆翻勖着。但他仍继续:
「……不过,这半天内我看到的你,又不一样了。脸上的表情很好,至少保持这样的表情一直到最后一刻吧。」
「……旺季大人向来都是那么说话的啦。别看他平常沉默寡言,只要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因为他只懂得那么说话。不过,他说的都很对。」
低垂着头的秀丽耳边,传来红州州牧的声音。
「而且,他可不常赞美人喔……对你说的那些话,算是很难得了。」
抬起头,只见红州州牧正嘻嘻笑着。
「……初次见面,你好啊,红御史。终于有空和你打个招呼了。我是红州州牧,刘志美。早就听说你在前来红州找我的途中失踪一事,我一直很担心呢。」
这还是志美第一次有机会好好跟秀丽说上话。
『不管她去了哪,一定会回来的。国家现在处于这种状况之下,我的上司不是会将这一切丢着不管的人。』
老实说,听燕青这么说时,志美还以为秀丽是清雅那种个性的人。不过,完全不一样。志美望向她身后的燕青。
现在志美也认为,她真的就是为了那样的理由回来的。既然如此,志美该道谢的人就是她。
「既然是你努力说服缥家出面协助的,就像你向旺季道谢一样,我也该感谢你。尤其是你在州兵突袭**寺的前一刻阻止了这件事——真的谢谢你。」
志美也对秀丽行了正式的立礼。尽管在场的人当中,秀丽的年纪最小,官位也最低。但他依然打从心底感谢。
「……不客气。请问,关于突袭那件事……那是——」
刘志美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光是这样,就让秀丽无法继续问下去。
「——我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一切结束后,绝对会给一个交待的。虽然不敢要求你相信我。」
秀丽默默点头。随着志美离开,皋韩升也很快的对秀丽点个头,随旺季与志美快步离开。迅瞄了一眼来到身边的皋韩升。
「……你不打算告诉小姐,茈静兰也来了的事吗?」
「……我判断那不是应该告诉小姐的事,而且老实说,现在的静兰没有和秀丽小姐见面的资格。他最好先冷静一下脑袋。」
「也是啦。」这么说着,迅的独眼回头看了看燕青与秀丽,举起手来用力一挥。
燕青一边对迅挥手,一边扯扯胡子。
「那个叫旺季的老伯,和葵长官好像啊。也看得出是璃樱的外公呢。」
「……燕青,你也那么想吗?」
「是啊,我也那么想。其实小姐你自己应该多少也有察觉到了吧?」
燕青也是一如往常,说话毫不容情。秀丽小瞪了他一眼,依然找不出反驳的话。
「……那么燕青为什么愿意跟在脑袋空空的我身边呢?」
「因为包含那个在内的才是小姐你啊。我可不喜欢一点缺点都没有的小姐。怀抱着缺点和不足,放不开感情那一面,尽管做错的事多得像一座小山,但依然用双手承担起一切,而且一边走一边还是要沿路捡起各种麻烦,不放弃地继续朝上走。我想正因为是这样的小姐,我才愿意跟着你的吧。不管回头几次,还是会再次向前看。我想看到的,就是小姐你最后抵达的前方会是哪里。我可不希望你变成清雅那种人喔。」
燕青咧嘴一笑。
「以前说过了吧,我不是静兰。要是受不了你,我早就离开了。可是我还好好的待在这里啊。所以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继续加油吧?来,笑一个。」
「……这种状况之下,你是要我怎么笑得出来啦……」
「就是这样才更该笑啊。摆出一张哭哭脸,很多事情的成功率可是会下降喔。像是吃霸王餐的成功率,或是吃霸王餐的成功率,还有吃霸王餐的成功率……等等。」
「怎么全部都是吃霸王餐啦!」
秀丽笑了。一笑,就突然觉得肩上如释重负。只要和燕青在一起,呼吸就会变得很轻松。
深吸一口气,燕青的话不可思议的像水般渗透,仿佛连指尖都获得滋润。
是啊,秀丽突然坚定的想着,自己根本不想当一个毫无弱点的人。
想要带着弱点走下去,直到最后的最后一刻。
全部,以红秀丽与生俱来的模样。
(……刘辉,你也是。)
现在的刘辉一定也和秀丽有着相同的心情吧。充满弱点,犯下许多错误。即使如此,秀丽依然不会希望刘辉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人。燕青也一样。虽然不会说现在这样就好,但希望刘辉也能够做自己,怀抱自己的一切向前走。做那个秀丽喜欢的刘辉。
因为秀丽知道,旺季虽然说由谁来当王都无所谓,但其实有一点说错了。如果刘辉不是国王,秀丽就不会成为官员。无论遭受何种责难,或是硬要勉强,旺季绝对无法跨越那一线,但刘辉却确实跨过了。不管是以何种形式。而秀丽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女人不能当官的理由。
当然也有感情成分在内。可是并不只有这样。秀丽相信刘辉未成型的可能性,化作秀丽这样的形状呈现出来。比起现在,未来更大有可为。甚至比旺季拥有的更多。
不是由旺季,而是由刘辉创造的未来。秀丽很想亲眼看见。
朝贵阳的方向远望,呼出的气全成了雪白一片。远远的,看得见黑压压的蝗群。
(……我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还可以再努力一下。直到最后的最后。
「接下来,小姐你打算上哪去?我遗以为小姐你应该会为终结蝗灾而四处奔走呢。」
「坐镇指挥蝗灾的应对工作,有旺季大人和州牧,传播蝗虫疫病的准备工作则有缥门社寺的人去进行。我和燕青就算在那里闲晃,顶多也只能帮忙熬熬南栴檀树液,或是将蝗虫尸体装袋而已吧。」
「而且也还不见雾起。」
「是啊。所以我想先去调查另一件事,不想浪费这段时间。」
燕青对这句话似曾相识。那是以前影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连语调的抑扬顿挫都相似得令人心头一惊,燕青不知不觉倒抽了一口气。说什么不想浪费时间。
丝毫未察觉燕青变了脸色,秀丽继续说:
「第一件事是燕青先前调查的铁炭下落。在这段空闲时间,虽然不知道能进行到什么地步,但既然燕青认为烦恼寺有什么古怪,我想一定有你的道理吧?」
燕青挥去刚才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边抚着胡须,一边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啊,可是听完小姐说了缥家的事之后,我又觉得准确度只剩下一半……」
「还有一半那就够了啊。然后是第二件事,有个东西我一直很在意——」
虽然曾对燕青说过「空壳」的事,但还没告诉过他下文。正想说下去时,发现燕青正望着另一个方向,搓着胡子凝神细看什么。
「……小姐你说的『在意的东西』,该不会就是那家伙吧?」
「咦?哪个?」
「从我们离开烦恼寺时开始,这家伙就一直跟着我们唷。」
秀丽心头涌上不祥预感,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不由得屏住呼吸。
一头松软的卷发,高瘦的身材。手指上的戒指反射出朝阳的光芒而闪烁着。
他的长相——长相看不清楚,因为那个男人戴了一副狐狸面具。
「那张狐狸面具,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小姐,和兵部侍郎那时见过的一样。」
瑠花需要秀丽的身体,所以她不会动手杀害秀丽。然而秀丽不时都感觉到有人当真想取自己的性命,即使身在缥本家亦是如此。尤其是兵部侍郎那时更清楚的喊出了「有人告诉我,你这种女官员就算杀掉也没关系。」杀了也没关系——是谁说的?
秀丽吞了一口唾沫。令人发毛的狐狸面具之下,柔软的长卷发摇曳着。他也不逃,看起来似乎没有个人意志,像个影子或幽灵只是出现在那里。
脑中虽然还放不下铁炭的事,但铁炭不会长脚跑掉,当然更不会杀人。秀丽脑中马上切换了事情的先后顺序。
「——没错,就是那家伙。燕青,铁炭的事之后再说,现在先逮住那家伙吧。」
仿佛听见秀丽这么说,狐狸面具男一个转身就要离开。
「……那么,也差不多该开始猎捕狐狸了吧?狐狸小弟,你可得快逃啊。」
晏树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享受葡萄皮在口中破裂的触感。走出阳台,立刻就能望见天空中那颗异样的红色妖星拖着尾巴划过天际。晏树微笑了起来。
红州那边或许还看不见,但在贵阳已经用肉眼就能看到了。仙洞省不断接获要求他们对妖星进行占卜,但仙洞官们依然维持一贯的沉默。是啊,怎么说得出口呢。
「……呵呵,『大部分都代表王位的更迭』,就老实这么说不是很好吗?」
其实关于红色妖星的占卜结果,因为太广为人知,不只上层知识份子大多从汉书中已经得知,就连下层阶级的民众都听说过这则传闻。事到如今,仙洞省还保持沉默根本就毫无意义。
将第二颗葡萄放入口中时,看见什么飞了进来。是一只黑色的蝗虫。晏树不带感情地用力踏扁它。既然能随风飞过来,就表示蝗群离贵阳已经不远了。到目前为止,都因颁布看到蝗虫格杀勿论的命令,所以出现在贵阳的蝗虫规模还不到称得上蝗灾的程度。
一旦蝗虫大量流入紫州,必然会对刘辉造成重大打击,可是同时也会使负责对应蝗灾的旺季颜面尽失。然而若在红州便一举镇压蝗群,功劳又得和红秀丽对半分。想着想着,晏树的眼神阴暗了下来。
「……想你既然活不久了,才一把推你进后宫。哪知道人在将死之际特别难对付啊。不傀是皇毅和清雅锻链出的人才……好吧,差不多该专心来扯你后腿罗。再说从红州得来的铁炭要是被发现了,也会非常伤脑筋的。尤其是藏在那座山头的事被发现的话,麻烦可就大了……不过既然缥家都出面协助了,看来被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现在要变更指示又已经来不及……嗯,只好期待一下狐狸小弟的头脑和努力罗。」
眼见事情发展变得越来越有趣,晏树不禁从喉咙里发出笑声。
「那么,就看看小姑娘会不会如我预测的采取行动吧。」
背靠在阳台栏杆上,回头望向刚才待的室内。连一盏油灯都没点的房间里,只照进夕阳昏暗的光线。屋内角落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黑影。
椅上的人规规矩矩地并拢双手,像个制作精巧的人偶动也不动。
「不要紧的,立香。只有伟人才能让像你这种愚蠢的孩子都能派上用场。这方面皇毅就完全搞错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派不上用场的喔,因为我自己就是从小被这么教大的,所以包准没错。我也会好好利用你的。」
晏树嘻嘻笑着,带着如蜂蜜般甘美的凶恶,又参杂着些许黯淡蓝色的天真微笑。所有认识晏树的女人,明知他是个大骗子,却都不知为何都愿意被那微笑与低喃所欺骗。
坐在长椅上的立香,依然闻风不动。
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身体不自然地僵直着。
就像是一尊穿着缥家巫女装的蜡像,遇热而融出一行蜡泪。
沿着苍白的脸颊,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从阳台外的大树上,传来一只漆黑大鸦拍着翅膀的声音。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迅都找不出答案。该怎么做才好,他一直思考着。
如果是她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答案呢?红秀丽有什么特殊之处,总让迅情不自禁思考这些问题。
结果便是忍不住泄漏给她一些情报,或是出手帮她。而她也都确实捡起迅遗留下的破碎线索,并找出正确的方向。每次见到这样的秀丽,迅的内心总会涌现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顺便一提,寺里的和尚们再次见到秀丽都心惊胆战的,绝对不让她进入存放「宝物」的寺院,还组成人墙挡住她。也因为如此,最后秀丽和旺季被带到的院落相当朴素冷清,屋顶还呈现艺术性的倾斜,冷风从墙缝灌进来,地板也时有脱落。与其说是简洁,不如直说了吧,就是间荒废的破屋。怎么看,这地方都不该用来接待这位可比宰相的旺季、红州州牧志美以及好歹算是御史的秀丽。
「哇喔?」
「呀,大人,您没事吧?」
「长老,请告诉我们镇压蝗虫的方法。还有,在季风吹来之前,有可能完全镇压吗?」
秀丽不禁转头望向旺季,他刚才提到了自己不知道的事。
「季风……」
「没错。而且是相当强劲的风。告知秋天来临的季风被称为红风,吹拂之处树木都将枯萎。这阵季风将从红州吹往紫州,持续数天,令植物尽皆凋零……带着飞蝗一起。」
秀丽差点停止呼吸。长老白色的长眉之下,双眼也眯了起来。
——真想看看她所选择的那条路,继续走下去能看见什么样的风景。
「所以有时候,我才会做的不够彻底啊……」
即使如此,迅望着奔驰在前方的旺季背影,依然决定了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完全听不懂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喜欢迷惘的男人,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样好吗……」
三天后。太快了。比起州府仙洞官预测的要提早数日的答案,让志美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旺季只是淡定地回望长老。
「……我听说,可以藉由某种疫病来镇压蝗虫?」
「那么你应该也听说了,这个方法还不完全吧。」
「愿闻其详。」
在这破旧的内院之中,旺季一个不小心踩上脱落的地板,差点跌进有一个人腰部那么高的破洞里。真叫人不由得怀疑这是被恶整了吗?
「……噗……不好意思啊,红御史,我们只是间破旧的小道寺……」
长老年约七十,留着一把长须,是位个子相当娇小的老师父。脸上遍布皱纹,正在拼命忍住笑,但还是失败了。因为他忍得整个脸都胀红了,像只小松鼠似的。
「喔喔,的确很好笑,是应该给个座垫。而且至少得给个三张才够,很好,来人啊,拿座垫来~」(注:日本落语相声表演中,习惯给成功讲出笑话的人「座垫」以示鼓励)
又不是来表演相声。而且三张座垫根本还是不够坐啊!迅低声对旺季说:
「……大人,不如您再跌一次吧?这样又可以获得三张座垫了。」
「……噗哈哈哈个头啦,长老!请不要笑!好好说话好吗?话说回来,这里怎么连把椅子都没有!」
「严禁奢侈。」
「那至少给个座垫吧!」
第十七卷 紫暗王座 上 第四章 流泪的人偶,结束之歌 (第3/3页)
方可去的自己时,迅真的相当惊讶。
他想起五年前,从黑暗中拯救了自己的旺季。而她是第二个如此对待自己的人。
『你有要我阻止的人吗?』
「很快地,我也得去面对一直拖延的问题了啊……」
想起苟彧的表情,志美垂下了眼睛。
鹿鸣山**寺的内院里,秀丽与旺季正与大社寺系列首席「长老」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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