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候是忙得没时间睡,这两天有时间睡了,却又失眠,两点多钟才朦胧睡去,五点才过又醒了,一醒便再难睡着,于是起身到院子里散步。早晨空气虽好,秋日寒气却逼人,何昂夫没走多久,就觉得抵受不住,屋里没有热水,他不愿惊扰旁人,便打算自己去厨房烧一壶,厨房窗子半开,里面人影绰绰,好像是那两个小学徒,听他们说话,原来正在议论方经甫抬高规元的事。
方经甫下了不少功夫,才使杨宝元的三十万存入宝泰源,可是最近对方又想把这笔款汇到天津去,方经甫不肯放手,便拉拢其他钱庄,许与好处,抬高两处银两的比值,这样杨宝元若要汇款,必然会有损失。手段不大光明,却是为了钱庄好,所以何昂夫虽知其事,却一直装聋作哑不加干涉。
此刻听两个小学徒各持一词,一个道暗里弄手脚,迫人不能取款,行径卑鄙,另一个道做生意自然以利益为先,满口仁义道德有什么用。何昂夫见他们数利论弊,相互辩驳,竟是各不相让,忽听那个阿松问:“迎春姐,你觉得我们两个谁说得有理。”接着一个女子声音道:“我赞同小伍,这像是垄断,如果被人在报上登出来,只怕于钱庄名声有损。”何昂夫听得这话,不由好奇,难道说近朱者赤,连宝泰源的厨娘都懂得垄断二字?踏步进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孩子正往灶下添柴,两个少年站在水缸边,一个往桶里舀水,另一个指手划脚地还在说,正说得兴起,一眼望见何昂夫,顿时呆住。何昂夫笑问:“有热水么?”阿松回过神来,忙道:“有有。刚烧好,我给您送上去吧。”拎起一壶开水陪何昂夫离开,迎春和小伍面面相觑,想不通何昂夫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早餐依旧是小伍阿松盛粥,迎春端菜,钱庄众人见何昂夫在座,也都吃了一惊,何昂夫一一跟他们笑着招呼,席间同方经甫提起杨宝元之事,淡淡说了一句,过犹不及,就到这里吧。方经甫虽然意有未尽,口中却笑应,“我也是这么想的。东家,这鸭丁梗米粥味道不坏,再吃一碗吧。”何昂夫连日胃口不佳,今天却觉得这粥十分香甜,笑道:“是不坏,鲜而不腻,菜配得也好。”
子聪接口笑道:“主要是做的人肯花心思,自从迎春来了以后,我们可有口福了。”志谦瞪了子聪一眼,子聪犹自不觉,叫道:“小伍,再给我盛一碗。”何昂夫问道:“这姑娘从哪里找来的?”方经甫笑道:“是东家府上的啊,要不说太太本事,连□□出的丫头都这么能干。”迎春在厨房没听到这番话倒还罢了,志谦却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唯恐再生出什么波折,有负思澜所托,好在何昂夫只是随口问问,没有追根究底。
倏忽又到年关,钱庄内外忙得不可开交,终于盼到三十,各人回家过年,对于迎春来说,和家里人一起包饺子守岁已经是几年没有过的事了,融融泄泄中,蓦地想起去年除夕的笛声,那次之后他教思泽,也跟着听过几回,有月的时候更觉清越。此刻他该是回家了吧,可会觉得人丛中少了她么,可会问一句么?
母亲有意无意地提起王志谦,迎春只得苦笑,不明白倒底有什么让她误会至此。小弟跑过来喊,“姐,快捂耳朵,我要点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年年都是一样的,但眼前燃着的这一挂终不是去年那一挂,迎春一颗心空落的难受。难道真的回不去了么,她念的不仅是他,还有蕴蘅的机锋,杜鹃的笑靥,甚至思澜的无赖。
终于回到何府,已是三月底了。蕴蘅这个月生日,何太太问她想要什么,蕴蘅扯着母亲袖子撒娇,说不要别的,你把迎春还我就好了。我那里只有她收拾才妥贴。何太太只淡淡一笑,没隔多久,沈妈就把迎春带回来了。杜鹃拉着迎春的手不住皱眉,“你以前的手多好啊,现在怎么粗成这样了。”睨了思澜一眼,“四少爷还笑,迎春姐
28 第 28 章 (第2/3页)
诗不就是朱淑真写的么。”沈妈笑问卧雪道:“四小姐念的是什么意思,我都听不明白。”卧雪道:“大概是说,人有时候聪明还不如笨的好。”沈妈笑道:“这倒奇怪,怎么聪明反倒会不好了呢。”蕴蘅道:“咱们还是先走吧。”低头跟蕴萍小声笑:“省得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跟着乱扯。”
三人到蕴蘅处,又说笑一阵,然后同去上房吃饭,晚上回来蕴蘅把诗稿读完,觉得其中无题甚多,怕流传于外,让人多生臆测,打算将它烧掉,问及思澜,思澜却觉得,四娘的遗物,还是留给蕴蓉的好。蕴蘅暗想,诗中似有所隐,恐怕是父亲也不知道的,从前不留意,现在四娘刚去世,睹物思人,若见到难免翻看,万一觉察出什么,岂不是伤了老父之心。又想,说不定沈妈多嘴,已在父亲面前提起,当下再不犹疑,燃起一只蜡烛,将诗卷徐徐送到火焰上。
何昂夫确实不知道这卷诗稿的存在,四太太有洁癖,他去她那里从不乱翻,况且就算他看到诗稿,也不能如蕴蘅一般体会出写诗人的幽衷绮怀,但她不快乐,他还是知道的。嫁给他这么多年,她快乐过吗?他从前不大想这些事的,可是这一晚,坐在宝泰源阁楼藤椅上,却不住地回想着她曾经给过他的温情,再浅再淡,也总是有过的吧,然而一时间竟不能清晰地忆起,终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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