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泽怔了怔,笑道:“四嫂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倒真是这样的。”又笑,“总不会是嫌杨柳轻薄,不及梅竹高雅吧。”思涯笑道:“那倒不是。江南园林以精巧见长,小园植木,向来取其空透,而杨柳密植水边,重重如幄,未免不相称。若像拙政园那样的大园,自然也可以长条拂水,以密补旷,未必尽拘于江南江北之别。”迎春点头笑道:“看来这园中植木,也像作画一样,要审尺幅,循立意,然后才好落笔。”思泽笑道:“那么一角花树,也可作幅扇面。”蕴萍接口笑道:“不要忘了用二哥刻的闲章补白。”毕竟是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便忘了刚才的争执。
迎春却暗暗吃了一惊,她前几天在三太太处看到思泽把玩闲章,其中一枚刻了“人生有味是清欢”,迎春不懂刀法,但爱其句,思泽看她喜欢便送给她了,当时只道是思泽在外面淘来的,谁知竟是思涯所刻。这时蕴萍喊道:“四嫂,咱们划船去。”迎春回神,抬头笑道;“出来太久了,我要回去看看璎儿了。”蕴萍笑道:“那你一会儿把她抱过来。”说话间三人解缆登船,思泽木桨一扳,小船便缓缓荡开,迎春则沿着曲廊往回走。小船从竹桥边绕过,湖上水气缠绵,亭栏花树都氤氲起来,蕴萍轻轻哼着歌,思涯忽然忆起一句旧诗,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
他们并没有划出多远,只在附近绕着,不知过了多久,看见水榭中有人影,便又把船摇回来,榭中正是思澜,拿了把酒壶在自斟自饮,蕴萍踏上石阶问道:“四哥,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又被父亲骂了?”思澜打个她一个爆栗,问道:“你四嫂呢?”蕴萍道:“回去看璎儿了。”思澜嗯了一声,坐下来跟思涯闲聊,蕴萍又向思澜诉委屈,说思泽如何如何欺负她,思澜摇头说不信,有二哥在呢,蕴萍笑道,他们两个是一国的。说了一阵子话,小鹂寻来,说是三太太找蕴萍回去,蕴萍便向思泽拧眉,“革命家,我的自由呢。”思泽道:“八成又是抄经,我陪你抄就是了。”
于是各自散了,思澜回房时,迎春正给璎儿念童话书,声音轻轻柔柔的,却有力量让人安静下来,迎春念完一段,才发现思澜站在门口,便道;“回来了怎么不出声?”思澜走过去抱住璎儿,笑道:“怕打扰咱们宝贝听故事。”迎春道:“父亲找你有什么事?”思澜叹道:“我看父亲的意思,恐怕要将鸿业三厂给我管。”迎春呀了一声道:“那可不比绣花厂。”思澜道:“可不是。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就算三哥不成,交给寒亭也好,何必硬派在我身上呢。”迎春却能明白何昂夫的用意,思澄思涯志不在此,思源又让他失望,眼看思澜略有长进,自然要锻炼他一下,偌大家业,总不能只依靠外姓人。
思澜又笑道:“好在我有志谦。”迎春道:“志谦就算再能干,你也不能事事都依赖他。”思澜却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刚才你怎么没跟他们去划船?”迎春道:“觉得有些累了。”思澜笑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在?”迎春笑道:“你说是就是吧。”思澜握住她的手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难道我就那么小气么?”迎春抬头看他,只见思澜一双眼清澈明亮,似乎多少霁月光风都在其中,忍不住笑道:“你很大方么,那乱摔东西的不知道是谁?”思澜笑道:“贾宝玉都说,小时候的营生,还提它做什么。”
55 第 55 章 (第3/3页)
哥,思泽要把你变成一个说教者了。这样下去,年轻人怎么能爱听你讲课呢。”
思涯微笑道:“那你说,年轻人爱听什么?”蕴萍侧头笑道:“像你在国外遇见的那些有趣的事,有趣的人,我还没听够呢。”思涯笑道:“回来时都讲完了。”蕴萍笑道:“一定还有,你再想想。”思涯呵呵一笑,便给他们讲官费停寄时,自己在饭馆洗盘子的事,蕴萍瞪大了眼睛不信,思泽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在美国勤工俭学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经济上独立,才能谈得上人格上的独立。等放了暑假,我也打算出去找事做。”
蕴萍笑道:“你现在出去找事做,也只好给人当听差?”思泽冷笑道:“听差怎么了,靠自己劳动赚钱,也不见得就有什么羞耻。”蕴萍笑道:“有的人多念了两本外国书,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你去做听差,父亲不把你的腿打折才怪。”蕴萍张口便说,虽是讽刺思泽,却连思涯也带上了,好在思涯不以为意,思泽却涨红了一张脸,气得说不出话来,迎春怕他们姐弟认真吵起来,便岔开话题,指着岸畔箬竹问思泽,“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杭州南京的园子都多种梅竹,少见杨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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