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田醉不止眼珠子掉下来,连下巴也掉到地上合不拢。
“人间仙境!”想不到这底下竟是另一个世界。其实也没这么夸张,只不过是个圈起来的小山坳而已。花影疏离,怪石嶙岣,中间围着一汪小小温泉,如此而已。当然,还有几样东西,却比较碍眼,十个大铁箱,码成一堆。
“干吗堆这么多箱子?好煞风景!”田醉不满意。
“嫌弃箱子?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难道还是宝贝不成?”
“进来!”他们下到底下的暗室,点亮长明灯。
“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躺在上面睡觉用的。”段祯示范了一下。
“这里面又是什么?”田醉探头往里看,黑乎乎的,似乎听到潮声。
“怒江!”
“什么?”
“从这一跳,咚!就跳进涛涛江水之中。这是运输宝物的通道,将铁箱扔下去,然后那边接应的人从江水中捞上来。”
“这么麻烦?”田醉摇头叹气,看着岩壁又合上,天衣无缝,“我想修这些工程的匠人们只怕都死于非命了吧?”
田醉摇头,倔强地忍住。
但她还是哭了。夜深人静,她往床上一倒,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几乎是立即地,眼泪奔涌而出,却无声无息。
段祯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拥入怀中,也是一句话不说,任泪湿满襟。
流过泪果然好受许多,田醉沉沉睡去,睡得很香,很甜,似乎还做了个好梦。是什么呢?
***************
有一件事迫在眉睫,就是段祯必须向全谷民众交代他撕毁婚约、言而无信的事。
长老会上,他宣布:“三日之后,请出段氏家法,于午时三刻,在谷场中央,由李碧荷的大哥李吴执刑。届时宣全谷民众前来观看。”
李吴与碧荷兄妹情深,又铁面铁心,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到时他只怕是九死一生。
但他甘之如饴。为了木桃,为了田醉。管她是谁,反正是他所爱就对了。
“阿桢,你要考虑清楚,那种苦不是人人能受的。”王嬷嬷实在心疼他,“况且又不能运内力抵抗,唉,听着就可怕,要她是木桃也便罢了,可这田醉,好像对你不冷不热,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岂非划不来?”
“我就赌它一把!我为她受这样的折磨,难道她就不会感动?女人心是很软的,到时我就赢得美人归了。”段祯做着美梦。
“你这死小子,原来是一着苦肉计!”
“好说好说!哈哈!”
苦肉计是不是奏效?很难预料!但田醉对此事的关心却是真的。
“会不会受很重的伤?”她问。
“你是在担心我吗?”段祯眉开眼笑。
“为什么要这样做?值得吗?”
“只要能得到你,任何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你看着我!”田醉紧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现在你眼中看到的是木桃还是田醉?告诉我!”
“我……”段祯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田醉打断他的话,“让我一个人静静。”
整晚,段祯都没有打扰她,他睡在书房里。有些问题,他也需要好好考虑。
考虑了一夜仍然茫无头绪,整个上午他都呆在书房里没出门。
“阿醉,把这些饭莱送到书房去。阿桢一上午不吃东西,会饿出病来的。”王嬷嬷把手中的托盘硬塞到田醉手中。
“我不想去。”
“那就别去吧。”王嬷嬷漫不经心地喝茶,“你知道段氏家法是怎么回事吗?简而言之,就是三个九。首先,赤足踩过九个火盆,然后赤身接受九鞭,最后用刀在身上割九道口子。这就算大功告成了。本来呢,阿桢身强体壮,内功深厚,这些对他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段氏家法却禁止用内功抵御,接受家法时还必须从头至尾保持完全清醒。”
田醉听得心惊肉跳,却听王姥姥又续道:“你知道李昊是干什么的吗?他是桃花谷头号杀手,武功虽不是最高,手段却最残忍。阿祯之所以选择他执行家法,就是为了让谷中人心服口服,毫无异议!”
王嬷嬷还没说完,就看见田醉端起托盘急急出门,她咧嘴一笑:“苦肉计还没上演就先成功了一半,嘿嘿!”
田醉向书房行去,远远地,看见一名黑衣侍卫敲门,然后进去,回身将门虚掩。她不好此时进去打扰,只得站在门口等着。
“属下参见谷主。”侍卫的声音传出来,竟是个女的。
“木侍卫长,辛苦你了!有什么消息?”
“禀谷主,云南八府有七府府尹是昏官,荒淫无道,掘地三尺。青州新知府上任后也贪婪成性,百姓怨声载道。云南提督成日花天酒地,沉溺女色,军心涣散已久。谷主,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举义旗,更待何时?”
“很好,你马上出谷,准备招兵买马。五日后去接应宝物。但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本座指令!”
“是!请谷主赐药。”
“拿去吧!”透过门缝,田醉看到段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给侍卫,不由心中剧震。那日如雪的话在耳边响起:“要出谷必须吃药。桃花瘴虽不会让你丧失性命,却足够熏晕你。但那药丸却只有谷主才有。”
她正自发怔,门忽地被推开,吓了她一跳。
“木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木菲大为惊讶。
“我,我不是木桃。”田醉嗫嚅道,一颗心仍狂跳不止。
“嗯!”木菲点点头,颇含深意地盯她一眼,转身走了。
“进来吧,你也站了很久了,不累吗?”段祯淡然道,“这些东西是你自己送的还是奶妈叫你送来的。”
田醉抬起头:“如果我说是她叫我送的,你是不是就不会吃?”
“无所谓!”段祯接过托盘,“我已经很饿了。”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饭菜被一扫而光。
田醉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看着。直到他放下筷子,她便伸手收拾,说:“你继续忙吧!”
段祯却直愣愣盯着她不搭话。
田醉收好又端着托盘出去,到了门口忽转身道:“你既要举事,又为何选在此时接受家法?”
段祯慢慢走近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云南是九亲王孛儿汗的辖地,此地战乱他必率兵前来镇压。到时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想法叫他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田醉咬住下唇,退出两步,转身跨出书房,听他的声音沉沉传来:“现在我眼里见的,心里想的都只有一个人,田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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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底算什么?她不知道。剪不断,理还乱。
她坐起来,赤裸的上身感受到初晨的凉意。
“这么早就起床?再睡一会吧!”段祯的手臂缠上她的腰,“想不想在我肩上再加一个牙印?”
“不要!”她直接了当地拒绝,爬起来穿衣服。
是的,段祯肩上又多了一个牙印,是她昨夜留下的。腥咸的血渗进唇齿之间,熟悉的味道令她想落泪。
原来她真的早已失去处于之身,没有痛楚、没有落红。有的只是无尽的欢愉和重重的失落。
她换了一件外衣,将穿过的外衣和段祯的衣服一起团成一团向外边走去。
“一大早的,你就去洗衣服?”段祯枕着双臂,闲闲地问。
田醉停下脚步,幽幽地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她手中摸到一个硬东西,是在段祯的衣袋里。瓷瓶!她紧张地咽一口唾沫,续道:“对不起,我今天不能陪你一起去。”
“你想去我还不让呢!在家等我回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等你!”
段祯一跃而起,含笑注视心爱的女人翩翩出门的背影。
今天是接受家法的日子。他知道,肯定会很难挨。李吴那个没人性的家伙定会想方设法把每一分痛苦都延长加剧。但此际他一颗心涨得满满的,他自信今天这一关将过得轻松自如。
因为,他的女人在等他回家。
“好啦!这些话在这说说可以,千万别让谷主听到,否则就惨了!”如雪小心告诫。
“什么不能让我听到?”段祯大步走到两人中间,也席地而坐,“说我什么坏话?如雪,不许教坏田醉!”
“天大的冤枉!”如雪站起来,“我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王嬷嬷是李碧荷的婶婶,为何赞同你解除婚约?还有她是李总管的夫人,为何如雪会是她的女儿?”田醉对这事有些弄不明白。曾几何时,她跟段祯竟像朋友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奶妈根本不赞成碧荷嫁我,她认为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至于如雪是她跟殷长安的女儿。只是奶妈这个人喜新厌旧,跟殷长安做了两年夫妻就改嫁了,在李总管之前还有一位呢!而且殷长安也不是第一个丈夫,不然她怎么做得了我的奶妈!”段祯神色嗳昧。
“那他应该还有一个大点的孩子呀!”
“答对了!这十个箱子便是大理国库,也是来日复国的基业!”段祯宣布答案。
田醉上前打开一个箱子。“好重!”那箱子是生铁所铸,光一个盖就重达五十斤。
“天哪!”宝光刺得田醉几乎睁不开眼睛,手一松,“咚”盖子重又合上。
她甩甩头,几疑身在梦中。“咦?这么大的箱子,怎么弄出去?那洞口又窄又小,根本出不去呀!”
“你过来!”段祯拉她到温泉后的岩壁前,又一阵摸索,壁上出现一个大洞。
“为何对她有话说,跟我就没有?”段祯等了半天见田醉仍一声不吭不由有气。
“今天来的那位小姐是你未婚妻?”田醉问,语调平淡,听不出有何情绪。
“已经不是了!我的未婚妻只有一个——你!”
“错!你的未婚妻是木桃,不是我田醉。你爱的是她,跟我全无关系:木桃会做的事,田醉想都不会想。木桃会说的话,田醉根本说不出来。”她这几日已陆续从王嬷嬷嘴里了解了一些木桃的事迹,“你为什么要娶我,你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都是木桃一个人。”她顿了一下,闭上眼,有泪珠轻轻滚落,“那么田醉又算什么呢?”
段祯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去泪珠,然后嘴角忍不住飞扬:“闹了半天,原来你是在吃醋。”
段祯沉默一会才道:“或许吧!这是我祖父命人修的。”
田醉冷笑道:“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哪个不是如此?百姓的生命,比蝼蚁还不如!”
“田醉?”段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她眼眶已开始发红。
“当年我爹爹为朝中九亲王孛儿汗做事,结果也是因为一桩什么秘密,不但冤死狱中,直到现在还背着欺师盗祖的罪名!”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我跟着娘四处流浪,走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她紧握双拳,将眼泪逼回去,“上去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
“为什么不哭出来?其实哭出来会好受些。”段祯轻抚她的肩,“大不了我把肩膀借你呀!”
“是啊,很可惜,襁褓中就被人偷了。”
“真的吗?”田醉一脸惋惜。
“好了不说这个。我带你看一处地方!”段祯打开墙角的大柜,一阵摸索,“轰隆隆”柜子裂开,出现一个窄门。
“不止!别有洞天呢!”段祯走到石几前,将双臂伸至几下,一运气,“嗨”!石几连着下面一块三尺见方一尺多厚的青石板被抬了起来,底下露出一个洞。
“看不出,你竟有这样的力气!”田醉惊叹。
“我天生神力!”段祯得意之极,“来,看看吧,我担保你眼珠子都会掉下来!”
“是练功还是为卧薪尝胆?”田醉猜测。
“两者皆有!你真的比木桃聪明太多。”
田醉淡淡一笑:“这密室就这点东西吗?”
第九章 (第3/3页)
事也会拜托。没有三少我活不到今天。”
“你——”如雪侧头盯着她,“你好像真的很爱三少,不过,你有没有弄清楚,你对三少的爱是出于感恩还是单纯的爱?”
“清不清楚都无所谓,总之我心中再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你要这样想也无妨。”
一轮弯月淘气地跃出来,仍是笑眯眯的眉,只比昨夜稍加粗了一笔。
经过这一夜,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东西开始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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